他二十二岁的人了,倒不是小孩子一样对车窗外的景色好奇。
林随意是在找佐证。
应朝霞的梦中,村庄的细节很真实,这是因为应朝霞曾经去过并留下了深刻记忆。
此时这条乡野崎岖小路,林随意笃定自己没有来过,但他发现沿路的花花草草都很真实,有很多他没见过的花和没见过的草。
这个发现让林随意心里的郁结一点点散去,人没办法梦到自己从所未闻的事物,虽说花草并非难以想象的事物,用楼唳的话来说,‘梦到花草不足为奇’,但为什么偏生梦到这样的花草?而不是常见的玫瑰、月季?
林随意不管,他觉得这应该也算一个佐证——证明他的生活不是梦。
他小心地把这个发现记录在心中,心中不免又想,如果从头来过,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他就可以彻底打消自己在做梦的胡思乱想。
颠簸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崎岖小路从田野一直延伸到一座荒山,山中确实有一座野庙。
庙前稍微平坦的地势早已停了好几辆车,都是太痕观的人。
等司机找到停车处,林随意下车看眼前的野庙,看得出野庙废弃多年,各个角度都散发着衰败陈旧的气息。
之后楼唳下车,太痕观有几人上前。
“楼先生。”有个小道士和胡瑞一起往这边走来,小道士敬佩道:“确实都在这里。”
一旁的林随意听出小道士话里的玄机,这个地方是楼唳找到再让人来的。
他本以为能见到一场声势浩大的捉鬼现场,却是来晚了,小道士道:“托楼先生林老板的福,都办妥了。”
张嫱依梦醒后,太痕观自然兵分两路,一路去108号店铺寻楼唳,另一路往着楼唳指示的地点来。
林随意估摸着,或许就是他和老王在雪地里拉扯给耽误了。
他没见到捉鬼的大场面却也不遗憾,事情办妥就好。
但小道士大喘气:“只是……”
林随意从小道士表情来看,似乎又有所求。
小道士惭愧道:“邪祟有一执事,就是梦主。我们道行不够,不能替梦主与邪祟解开关系。”
林随意随着小道士一齐看向楼唳,楼唳应了声。
小道士忙说:“楼先生,您不介意的话,法坛已经备好!”
随着小道士引领,林随意看到法坛,正对野庙。
有另外的小道士端着一钵清水,楼唳双手浸入水中,净手后长身端立在法坛之后。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楼唳,林随意自然也不例外。
他看过楼唳画符写字还没看过楼唳做法。
是新奇的滋味。
来到野庙的小道士没办法替张嫱依与邪祟解除关系,对于楼唳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只在法坛待了很短的时间,林随意瞧见他将一道符箓贴在一纸扎人上,分明是将手中的水撒在纸扎人上,符箓却燃了起来,不多时就火舌缠上纸扎人,将纸扎人包裹在火团之中。
林随意静静地看着,看火光在楼唳脸庞映出光点。
心里不免想:符箓无火自燃,换做以前的自己肯定也觉得古怪。但现在他不觉得任何违和。
又想:兴许三月大雪也没什么古怪,只是他还不懂怎么去理解接连不断的大雪?
再想:他之前也没见过楼唳做法,现在却将做法细节瞧得这么清楚,这是否也印证一切都是真实的。
最后,林随意想:得赶紧行动起来。
林随意执行力还不错,说行动就行动。
从野庙回去后,林随意没有去开店,而是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抱着手机,思索着怎么联系叔叔。
想了半天,林随意放弃。
他知道直说与叔叔见面,叔叔必然是不会答应的。不然他都二十二岁了,却还不知道对自己有恩的叔叔是什么模样。
但他得与叔叔当面谈,聊聊这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落下,是他出生前就有了还是他出生时才开始下。
又或者,他不记得的年幼时光还有没有别的异象?
他要找佐证,就不能通过短信的方式,那样不够庄重,也不够有说服力。
林随意有了个大胆且抱歉的决定,他不想征求叔叔的同意,想直接站到叔叔面前。
这样的话,林随意的重点就放在了寻找叔叔上,有些像寻亲。
寻亲者与流浪者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流浪者不知往哪里去,寻亲者也不知去哪里才能找到亲人。
世上的人太多了,世界又太大了,茫茫人海怎么才能得偿所愿。这场大海捞针的寻亲,一开始就透露着阻碍与艰难。
好在林随意与一般的寻亲者不一样,他的这场寻亲里是有浮标的,虽然浮标并不多。
他在福利院时,叔叔会定时给他生活费。但并不是银行卡与银行卡之间的转账,那样会透露出叔叔的个人信息,林随意听老院长说过,叔叔会在该打生活费的那几天出现,把装着生活费的信封塞进福利院的信箱。
而叔叔也并非完全避而不见,他甚至在林随意幼时带他去过一次幼儿园,那至少说明老院长是见过叔叔的。只是林随意懂事,他不想去打扰叔叔也从未问过老院长有关于叔叔的一星半点。
林随意收拾了一下,等天完全大亮,雪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时,他出了门。
在张嫱依梦中的疲惫因他踏上征途被兴奋感一洗而空,林随意打了车,往市福利院去。
林随意离开福利院后也常回去看看,他经济条件不算好,但也会往福利院寄一些钱。
这次他回去,老院长以为他只是回家看看。
林随意跟在老院长身后帮忙做事,一直到午休时间,林随意才有了和老院长独处的时间。
林随意不愿再耽误,忙问:“院长,您有我叔叔的信息吗?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老院长抬了抬混浊的眼,眼中一丝意外,这么多年,这还是林随意头一次问他。
老院长意外:“怎么了?”
林随意撒谎道:“我攒了一笔钱,想要还给叔叔。”
其实也不算撒谎,林随意确实有一笔单独的存款,这份存款在求楼唳解梦时也没有拿出来,这时他想要还给叔叔的,又或者说替叔叔攒的养老钱。不过目前为止,攒下的金额并不客观,比起叔叔给他的,他攒下的那点钱少的可怜,也就拿不出手。
老院长教孩子们最多的就是感恩,听林随意这么说了,他就去翻找档案。
林随意亦步亦趋。
老院长翻了很多资料,最后摘下老花镜,揉着太阳穴说:“没找到。”
虽然早知这个结果,林随意还是有些失望,他盯着桌上的档案,问道:“院长,我能自己翻翻吗?”
老院长让林随意随意,在林随意翻找资料时,他就陷在圈椅里,回忆拨到二十二年前。
“我记得你叔……”老院长回忆着:“个子很高。”
“送你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的,雪落了他满身。”
‘雪’字让林随意翻找档案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他看向老院长,不由得问:“那天也下雪吗?”
“下啊。”老院长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堆了那么高的雪人。”
林随意听着。
老院长说:“走近了才发现是个人,当时给我吓了一跳。”
老院长:“你叔肯定在咱福利院门口站了很久,一直没动作,不然浑身上下哪能盛那么多雪?我当时就知道他舍不得把你放到福利院来。”
“捡的孩子哪可能有那么深的感情。”老院长说:“我当时还一度以为他是你亲爹,拉着他不准走,还报警要抓他。”
林随意愣了愣:“报警抓我叔干嘛?!”
老院长说:“遗弃罪啊!”
福利院的孩子有一大半是被遗弃,这是老院长最痛恨的,报警要抓人也是正常操作。
老院长记不太清当时闹出的乌龙场面了,简单道:“你叔当时好像才二十几岁,二十五还是多少来着,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年轻,没到收养年龄。我就没提让他领养你的事,就让他给你起个名。”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