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卡没有多看,直接拐进了一家破败的手工地毯店。
这家店像是已经倒闭了好几年,橱窗里空无一物,木门上的颜色陈旧斑驳,使得原本应该色彩绚烂的图案像被蛀空了的树叶,透露出一股子无法挽救的颓唐气息来。
理所当然的,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木头柜台后面的架子似乎从来没有打扫过,几卷地毯潦草地搭在上面,跟店里其他陈设一样灰蒙蒙的,分不清究竟是原本编织物的颜色就是这么灰还是因为真的有一层灰土覆盖在上面。
一个瘦巴巴的店员坐在柜台后面,厚厚的眼镜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尖细的下巴和他被镜片放大的眼睛使他看起来像一只怪异的人形螳螂。
艾利卡走上前:“来杯火蚁酒。”
“这儿是地毯店,不是酒馆。”店员厌倦地回答。
“没关系,我自己带了杯子。”艾利卡答非所问地说着,往柜台上放了一枚亮晶晶的银币,朝上的那面是一个妖精图案的浮雕,崭新得像第一天铸出来的,衬得木头台面显得更脏了。
这不是拉巴巴塔自己的货币,但这个图案在多伦哪个国家都是硬通货:只有强盛的国家才有能力铸造妖精货币,在这片大陆的每一个国家汇率都不错。
店员撩起眼皮看她。
艾利卡又拿出一枚银币,这一次数字面朝上,半叠在第一枚银币上。
“噢,好吧。”这个干瘪的店员咕哝着说,把这两枚银币随意地扫到柜台下的一个抽屉里,接着挪出柜台,把店门关上了,经管艾利卡怀疑是否有这个必要,那扇破门关不关都漏风,店里这么重的灰尘有一多半都是从门外的大街飘进门缝的。
“这边。”店员举着一个银质烛台,领着艾利卡穿过另一扇小门,门后是很长一段向下走道,狭窄得只能一个人通过,尽头又是一道门。
但这道门看起来比店门结实多了。
店员敲了敲门,低声说了两句话,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进去吧。”他转头对艾利卡说,冲她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艾利卡没有在意,而是把脖子上的围巾拉了起来,罩住了半张脸——再加上原本就包裹头发的头巾,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店员不笑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样,径自贴着墙走了回去。
艾利卡倾身走进那扇门,门后是一个只到她腰部那么高的侏儒,粗声催促她动作快,然后重重把门锁上。
在外面绝对想不到门后的空间这么大,看起来仿佛把地毯店周围的都挖空了做了一个巨大的房间,一群男人或坐或站在房间四周,只有最中央的空地上方有一盏大灯,亮得十分晃眼。
但灯光范围之外却异常昏暗。
艾利卡没有像个新人一样到处打量,而是随意找了个角落靠墙站着,并不主动和周围的人搭话。
跟上方破败的地毯店不同,这下面的人们衣着打扮都跟窘迫毫无关联,甚至还有两个男人穿着很考究的笔挺外套,看起来像某个王家学院的老师。
不过大多数人跟艾利卡一样穿着适合抵御高温与风沙的本地长袍,他们五官深邃,眉毛几乎与眼眶压到一起,是很典型的拉巴巴塔本地长相。
尽管艾利卡的打扮与他们差不多,但还是有人很快发觉到她的存在。
“新来的?”一个大鼻子男人口音浓重地问她,他没有遮挡自己的脸,看起来相当面善。
艾利卡点点头,用通用语回答:“一个老朋友告诉我这里有刺激的把戏可看。”
“你是商人?”对方一脸恍然大悟:“还没到雨季呢,现在来可有点早。”
“第一次来,路程估计错误……别说这个了,今晚有什么节目?如果只是无聊的舞女,那我就要走人了。”艾利卡一副目中无人的傲慢口吻。
大鼻子男人哈哈一笑:“谁把你带来,又不告诉你这儿是干什么的?”
“他让我自己来看。”
“一个惊喜。”男人点点头:“时间也差不多了,告诉你吧,这儿可不是跟舞嬛调情的地方,严格来说,这儿一个女人都不会有,她们见不得这些东西。”
艾利卡稍微站直了些,语调略微上扬:“斗兽?”
说起男人的地下娱乐,斗兽无疑是最流行、最刺激感官的活动,但很多王国都禁止玩这个。
但禁止有什么用呢,不管是有钱的纨绔还是不得志的底层民众都喜欢这种血\\腥得令人热血沸腾的表演,一旦堕落成瘾,再严苛的律法也无法将这些东西完全根除。
男人嘿嘿一笑,心里再次确定了艾利卡就是一个闲的发慌的年轻公子哥儿。
艾利卡也笑,但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她其实知道这儿是干什么的,跟斗兽一样残酷,却比斗兽更挑战观众心理底线的人类死亡格斗。
艾利卡不但知道这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还对这种场合的规矩毫不陌生:因为白兰骑士团里一位现役骑士小时候就来自这种地方。
也正因为如此,白兰骑士和艾利卡只要有机会遇上,都会进来看看,他们的力量不足以摧毁现有的规则,深陷其中的成年人也很难被拉回来,但如果里面有还未长成的孩子,是可以通过交易带走的。
能站上格斗台为观众‘表演’的,至少力量和技巧都比一般人强,不少有钱人除了来寻求刺激,也会刻意在这种地方发掘有潜力的孩子,带回去自己培养——仅限还未长成的孩子,价格很高。
“时间差不多了,你等着看就明白……舞嬛……嘿嘿,根本不会有女人来这儿!从来没——呃!”大鼻子的语调可笑地拐了个弯急刹住了,活像有人生生往他喉咙里塞了个椰枣。
他鼓着一双牛眼,瞪着入口的方向呆住了。
艾利卡抬起眼睛,看到入口站着一个女孩。
原本嘈杂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那女孩跟在大街上时一样,毫不在意地挤过人群,站到了离舞台最近的地方。
是那个牵着骆驼的少女。
“迷路了吗?宝贝儿。”大概是隔绝了阳光,这里的男人比大街上放肆得多,立刻就有两三个人色眯眯地围了上去:“这儿可不是小姑娘该来的地方……”
“哦,可是店长把我放进来了。”那女孩说:“他可没这么说。”
“那是因为他不关心你。”一个戴着头巾的男人眼睛简直要黏在她的胸脯上,伸手搭上她的肩膀:“你走错地方了,我带你出去。”
女孩可爱地皱了皱鼻子,表情甚至还有一点无辜,可在那只手碰到她身体的瞬间,她突然半转过身,后退半步,一拳狠狠地砸到对方的脸上!
那男人连叫都没叫一声就往后仰倒了,重重地跌到地上,原本围上去的人们瞬间给他让出了一个圈。
艾利卡眉毛一跳。
在场的男人也许喜欢血腥的刺激表演,但并不代表他们自己能打,实际上越是孱弱的人越是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寄托自己的妄想,被人一拳撂倒并不奇怪。
真正令她在意的是那个女孩的拳路,正中面中,瞬间昏厥,鼻梁骨大概率碎了。
如果不打算闹出人命,又想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但这种简单粗暴的格斗思路很明显来自地下——
也就是成百上千个城市角落里,和此刻她身处的房间里长年上演的生死搏斗。
第七十九章
瘫在地上的男人被骂骂咧咧的侏儒抗走了, 哪怕‘节目’正式开始后,都没有人再靠近那女孩两步之内。
一开始气氛冷凝得有些诡异,但当两场热身搏斗结束后,场子又渐渐热络起来, 女孩一直站在离场地最近的前排, 和房间里的气氛形成了微妙的温差。
但表面上好像没人在乎这一点。
艾利卡没有挤在最前面, 但那个一开始跟他搭话的大鼻子男人还是找到了她,神秘兮兮地问要不要下注——这才是地下格斗收入的大头,但对方把艾利卡当做了不懂行情的肥羊, 一直口沫横飞地劝她买一个叫‘死神艾利克斯’的家伙赢, 自己有门路拿到特别高的赔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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