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见已经跑了老远的少年回过头,青涩稚嫩的俊俏小脸上,故作面色深沉,朝他用尚不清晰的汉语发音说了句话。
“江湖儿女!”
直叫那书生愣愣呆呆。
行在林间小道的阿曈不管书生如何想,他自己倒是颇为痛快,回山后要告诉他阿纳,阿曈长大啦,在山下可是颇为讲义气的人!
不过眼下天色将晚,得找个洞睡一觉……
荒郊野外,哪有如东山上冬暖夏凉的狼族洞穴给他住呢。于是朦胧的月光下,就见一个小孩独自在林子里,撅个屁股,使劲刨坑。
还没弄整齐,阿曈就浑身一顿,鼻子间闻到血腥的臭味,竟比东山上的猛兽还要浓烈!少年登时做防备状态,眼神幽幽的看向深林尽头。
“嘿,老大,被那小子发现了!”
“直接上,搜刮了钱财,就弄死。”
“是!嘿,长的真好,怕不是个哥儿吧,咱们兄弟也开开荤!”
阿曈抻动筋骨,看着一群人从林子中摸出来,渐渐围住自己。他闻嗅到了这些人身上虐杀的血气,阿纳说的没错,“人”这样动物,有好有坏,简直千奇百怪。
狼群不允许虐杀,群山容不下无止休的贪欲。
这群匪本是做惯了杀人越货的事情,甚至比这还要残忍的勾当也也习以为常,地方兵多次围剿,他们便到处流窜作案,所以至今还未落网,朝廷已经下了就地斩杀的缉令。
这帮匪贼本以为今天能找个乐子耍一耍,但却不料,自己成了乐子。
这少年看着纤细可爱,却力大无比,招招致命,他没有什么武艺路数,出手就是杀人技,直奔人的喉咙与脊骨,不像打仗,更像猎杀。
几人举着寒光闪闪的刀剑,却根本近不了少年的身,他一跃就老高,回身一脚就能把人踹出很远,最轻也要折几根骨头。
那老大眼看形势不对,立即要跑,却被阿曈从树上跃下来,一脚踹断了腿,惨叫声从林子中传出老远。
阿曈拎着几人,都扔在官道上,正不知该如何处置。
白狼群从不会杀死同族,他阿纳以人族自居,阿曈自觉不应该杀“人”。
正兀自纠结,便想到那评书里,巾帼英雄李玉香,将恶霸送官府的情节!只是,官府是什么?在哪?
没等阿曈想出个结果,远处一队人马便呼啸着朝此处奔来!那马蹄声极规整,气势恢然。
匪徒听着有变,怕不是官兵!于是拼命要跑。阿曈见状,抬起腿就踹了那领头的一记窝心脚。
“还跑!哼,怎么,来人和你们是一伙的?”
说话间,马队已经到了眼前,围着阿曈与一群鼻青脸肿的贼匪踢踏转圈。一个黑脸汉子直接厉声问话,“何人?在行军官道上放肆。”
阿曈见他们一个个精壮的很,极防备,“你们是这些家伙的同伙?”说罢就想先下手为强。
黑脸汉子旁边的男人却“噗嗤”笑出了声,他们一行人身着盔甲,身份明显,可这小子却官匪不分,于是回头喊人。
“将军,快来看,咱们被人当成劫匪了!哈哈哈哈。”
这时,就有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骑着高大的黑马缓步踏过来,他着一身赤金硬铠,脚踏八宝连环靴,飞着红缨的帅盔被单手托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在月光下,晦暗幽明的注视着少年。
战马都让开通路,男人用一把长刀挑开劫匪,看到了他们腰上挂着的黄鼠皮,认出应该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匪群。
阿曈见到男人走近,却忽然停住了手,歪着头瞧了半天,裨将问话他也不答,最后眼睛一亮,愣头愣脑的抬手指向男人,惊喜的叫了一声。
“诶呀!大侄子!”
男人身边的副将倒抽一口凉气,“臭小子!胆敢对将军不敬!”
没等副将说完话,就见驮着男人的战马听着声,竟走向阿曈,闻了闻味道,而后亲昵的蹭起来。
没等事情有个眉目,一人一马已经叙起旧了,少年喋喋不休,什么多年不见,怎么从家里跑到这来了,他找了好久云云。
男人紧皱着眉,勒马,马却不搭理他。这匹黑色的神俊是在他年少时避祸奔命,某一天莫名出现在眼前的,到如今已陪伴多年,至于是何来历,他不知晓。
只是天色已晚,行军为重,于是男人拍了拍马颈。
“乌骓,走了。”
阿曈顺着头上沉稳醇厚的声音往上看,就望进了一双乌黑肃杀的眸子。
两人对视,在阿曈清透的目光下,男人先转开了头。
就在阿曈本以为到这事情就完了,想必他们不是同伙,就见男人朝身后单掌朝下,一挥手。
在骏马呼啸声中,战马上的壮汉们手起刀落,匪贼瞬间人头落地,骨碌碌滚出去老远,鲜血从少年眼前迸溅开来,他的瞳孔紧缩,映着前方骏马之上,男人刚硬的背影,与盔甲上翻飞的红缨。
马蹄声渐远,少年在一堆血肉中,呆呆立了良久。
第三章 找媳妇啊!
少年第一次闻到属于“人”的浓烈鲜血味儿,他只呆呆的,缓缓抬手擦了擦迸溅在脸上的血迹。
黑夜尽头,马蹄飒踏,那个冷肃的背影转眼不见,寒刀冷枪也随之隐没,月色寂寂的,倾泻在林中。乌鸦闻讯而来,盘踞在枯树之上,等着清扫大地上所有生灵的残躯。
阿曈被鸦声惊醒,回过神,看着眼前的狼藉。他有些说不上来的荒莽滋味。但见着树上的老鸦正耐心等候,便跃至林中,让出空间。
一鲸落,万物生,诸般有形之物,最终都会以这种方式,重回自然的怀抱。
阿曈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情景,最后默默转身离开了,他放弃了那个辛苦挖到一半的狼洞,朝更高的山巅奔跃而去。
于是,初来人间的第一个夜晚,少年仰躺在山顶宽阔的树干上,和鸟雀与松鼠挤在一起,如此睡了一宿。
次日,天光微微亮,树上的少年还未醒,就迷迷糊糊的“哎呦”了一声,始作俑者便是几只在树上乱窜的灰皮松鼠,他们拿着饱满的榛子,一颗颗的往阿曈身上丢,告诉他该起来吃饭啦,太阳晒屁股啦!
晒没晒屁股阿曈不知道,但是要摔屁股了是真的。他被榛子砸的猛然惊醒,却忘了自己尚且是在树干上,一翻身就滚落下来。
好在他身手敏捷,柔韧的细腰在半空中一使劲,便转过身。随后“嘿哈”一声,稳稳当当的双腿着地,姿势颇为优秀!刚想炫耀一番,却发现周围并没有熟悉的族群,于是便有些讪讪的,只伸手摘下辫子上的草叶子,一个人聊赖的从山中溜达。
他在思索一个问题,接下来往哪去呢?从东山中出来是为了找媳妇,上哪找媳妇?他阿塔也没说啊!
阿曈漫无目的走了两步,就听自己肚子里“咕噜噜”几声,他嘿嘿一笑,抬手拍了拍,“诶呀,兄弟你是不是饿了?”
阿曈刚想往城镇中去,再吃一吃那些各色各样的美味,想到那些带着花纹的漂亮点心,阿曈舔了舔嘴角。只是刚走出几步,他恍悟的伸手往包袱里掏去,摸来摸去就只有他阿纳给他带着几件换洗衣服,还有火镰等等小玩意。
阿曈拍了拍脑门,差点忘记了,他昨日“行侠仗义”来着!
少年这功夫想起来他自己的“义举”,还依旧颇为高兴与自得,于是也不去纠结得失,只停下脚步,四处闻嗅,又趴在地上刨了几个土坑,他捏了捏土壤的湿度,随后顺着灵敏的嗅觉,一路往林子的南边去,找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
溪水冰凉凉,从蜿蜒的石壁上缓缓流下来,映衬着四周不甚明亮的天光。阿曈趴在河边饮水,又伸出手,掬一把清水,洗了洗脸,随后晃头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再一低头,就见恢复平静的水面上,照映出自己的脸颊。
水面的一切在雾蒙蒙的清晨中,都显得颇为昏暗,唯有那隐藏在少年湿漉漉碎发中,额间那一枚灿灿的金纹,明晰的倒映在水中,甚至有几只小鱼儿游动着去勾金纹的水中倒影。
少年玩心顿起,蹲在溪边来回晃脑袋,那金纹也在水中不断挪动,溪底的小鱼儿追逐着金纹来回摆尾游动,阿曈傻呵呵的玩着正开心,只是头晃的太猛有些晕,就索性一头扎进水中,“噗噜噜”的对着鱼儿吹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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