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走着,一抬头,忽然就瞟见了辎重营最后列的阿曈。
人群中,少年着实有些显眼,在一些粗壮的汉子中,阿曈俊秀的就像一只雨后的笋,身量匀称极了,腰细腿长。再看那张脸,那是一张全帅营大部分巡营将官都熟悉的脸……
毕竟,谁半夜巡营无趣的时候,没去看过那个从营帐布子的破洞里,奋力伸出来喘气的小脑瓜呢!
如今恰巧遇到,待看清之后,真别说,白天看着更好看了,参将直咂嘴,瞧瞧人家!怎么长的呢?这样灵动。
而更令参将惊讶的是,阿曈那看起来匀称却有些纤细的小身板,竟举着一把重枪演练!那是军中少数力士才能用着顺手的武器,虽然远没有他们宗朔将军的黑金马刀重,也极为难得。
况且也是因为对比太过惨烈,旁边与其身量差不多的书生,尚且只拿着一把小匕首,比比划划的,却还满头大汗……
参将觉得有趣,便上前搭话。周围的兵将见有长官过来,都恭敬的挺直身体,唯有阿曈是一脑门官司,只以为是自己暴露了!
谁料,那个官只是寻常的问了一句,“诶呦,这么重的枪,拿得动么!”
阿曈下意识点点头,心里却不敢放松,深怕后边的黄犬这时候也走过来。参将瞧这小孩儿有意思,就没忍住又多问了一句。
“叫什么名字。”
阿曈哪有余闲思虑,张口就要说自己的真名。这时候旁边的书生却突然插嘴。
“回参将,他叫许项明,与小人一同是定平府的新抽丁的军户。”
阿曈一听,登时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啊对对对!”
参将笑了一声,抱着膀转身便走了,他觉得这小孩儿不仅好玩儿,还有点缺心眼,说话都不利索。
阿曈正盼着他走呢,眼见他转身,大大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他松早了。
军队中间的黄犬忽然站定,朝着阿曈的方向嗅了好久,而后,眼睛一亮,晃着尾巴就朝辎重营来了!
宗朔一边听着军中教头们的回报,一边是谁注意着黄犬的动向。这会儿见它晃着尾巴直奔一个方向,便猛的一回头,看向演武场。
刑武就站在宗朔旁边,一见宗朔他猛然回头,就知道有事。
他们几个兄弟中,除了原属草原部族的忽儿扎合是后来投奔,其余几个,都是从小便跟着将军的,他与那个总是冷着脸的萧冉,更是沾着将军的光,能够师从一人。
所以,相互间也算很了解,宗朔一个眼神,刑武便下意识握紧了腰间朴刀。
而军列中,阿曈眼下可真是头大如斗,要是情况允许,他甚至想跑过去,先踹那大笨狗一脚。咱们往上数八百辈子,也算是同族,谁和你是一家人,怎么这狗心里没个数!竟还在此“为虎作伥”。
别说东山家里能与他和弟弟用狼语交流的白狼,就看看你们犬王吧,多讲究!站在看台上,一动不动,连余光都不往我这瞟!
然而,东山上的白狼群是异种族群,寿数长达四十多年,且生而知之,能讲复杂的狼语。但世间的普通犬类,别说狼语,就连寿命也最多只能活上十几年。能达到犬王黑风这样的程度,已经是世间少有了。
眼看着大黄犬摇着狗屁股越来越近,阿曈远远瞄着看台上宗朔,当下一咬牙,一跺脚,灵机一动!
书生只见他小恩公原来还很焦躁,眼下,却沉了下来,把那张小脸隐藏遮蔽在重枪之后,然后……
然后,阿曈龇出寻常时候不外露的尖利犬牙,威胁着远远朝黄犬低哮。人群嘈杂,军士们又一个个心系着看台之上,并没有特别注意一个新兵。
只有书生,隐约看到了阿曈震动的胸腔,而后,只见远处的黄犬,立刻身体都僵住了,过了一会儿,犬颤巍巍的“呜呜”了几声,夹起尾巴掉头就跑。
再看阿曈,耸起的肩膀已经放松了,他伸脚一踢支在地上的重枪枪杆,甩起枪,轻易的抡了个花招。
而看台上的宗朔,见黄犬狼狈的跑回他脚边,便摸了摸狗脑袋,但无论再怎么叫它顺着气息找人,都死活不干了,只拘谨的卧在犬王身边,轻声哼哼唧唧。
黑风舔了舔大黄狗的脑袋,两只犬又相互嗅了嗅鼻子以示安慰。
宗朔看着认怂的大黄,便将目光投向了黑风,一人一犬沉默的对视了几秒,宗朔只见往日令行禁止的犬王,默默的别开的视线,没理他……
宗朔气笑,修长又带茧的手指,碾了碾手里的那撮金白相间的狼毛,目光沉沉的望向黄犬跑回来的方向。
教头还在与众位将军讲述大军正在演练的新招式,刑武却悄悄凑近了宗朔身边,他那大黑手里还握着刀柄,又低声问了宗朔一句。
“戒严么?”
宗朔一摆手,“不必。”
而后他转头朝教头说,“张教头,如今乃蛮骚扰边境,草原部族大多兵力分散,偌大塞北,战中难免粮草供应困难。不知辎重营训练的如何,能否担此重任。”
教头一听宗朔之言,立刻意气勃发的拍胸脯打包票,转身便挥动令旗,变幻演武队列,辎重营立刻就被换到了演武场的最前方,直面众将。从看台向下望,营中之人皆清清楚楚!
至于阿曈,已经被营中的队列带到了“煞星”的眼皮子底下!他一抬头,甚至能看到犬王在高台上看着自己。
而后那大黑狗动了动耳朵,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十章 他还不如一只大黑狗!
还没等阿曈做好心理建设,教头就大声一吼,“起势!刺!”
辎重营的汉子们便提起万倍的精神,整齐划一的挥刃刺出,喊声洪亮震耳,“哈!”
“挡”,“呼”!“折”,“嘿”!
阿曈也跟着比划,力求自己能完美的混入队伍中,叫人不留意他!
但怎么可能呢,他太显眼了。
军营中也不是没有身量小的兵士,与阿曈隔着几个人的阿云也同样纤细。但是,谁也没有阿曈看着柔韧,少年生机勃勃,连筋骨身形都是矫健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于暗夜中在镇国将军的手里逃脱。
况且,此刻他还挥着一把重枪,虎虎生风,有力极了……
宗朔眯着眼,远远的打量了阿曈半晌,最后,从袖口摸出一小锭银子,夹在手间,屈指一弹。那块小银子便“嗖”的一声,带着破空的风声,直朝阿曈袭去!
这“暗器”既小又快,看台下辎重营的普通军士们跟本就没发现,只有宗朔旁边的几位将军与教头武艺听力俱佳,他们察觉后,即刻转头看向尚且在专注盯人的镇国将军。
教头也紧张,心中一突,这难道是将军崭新的校验手段么?他做了二十多年的教头,如今才混到这个地位,今日可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他可还记得前几日城门上挂着的贪官人头呢!将军威仪,不可预测。
众将顺着碎银子飞射的方向一看,心里都“嚯”一声,那小俊脸,夜间巡营的将军大多都认得!刑武见是阿曈,更是一头雾水,尚且又往前蹭了一步,仔细的伸头往下看。
只见,那小银块精准的掠过人群,直奔少年面颊。众将都捏了一把冷汗,若是寻常人,别说躲闪,就是连察觉都不易,这要是真打上了,难免那小孩要就地晕厥过去。
可只听“铮啪”一声脆响,他们都沉默了。那个在众人眼里夜间睡觉也怪可爱的少年,瞬间就变了个样子!
在“偷袭”之下,阿曈显现出最本真的肢体反应,他耳朵微动,而后戒备的如狼一般耸起肩背,瞬间抬起右臂抡着重枪,准确无误的劈在银子上,两股劲力附在银铁中,悍然相击,声音极响!
周围的卒子都望向这巨响源头,就见是一个新来的小兵,他蹲在地上捡起被自己劈成两半的银子,下意识拿到鼻尖嗅了嗅,而后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不是那“煞星”的味儿吗!糟了!
阿曈一抬头,正是呢,一群他看着脸熟的“将军”,都从看台上盯着他瞅。尤其是哪个体格最高大的人,此刻正手里晃着他的乳牙小链,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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