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奇锋打断他:“你不能生又有什么关系,娶个太子妃,让三郎替你生也一样,只要未来的皇帝是梁家的血脉就够了。”
高沅楞了好一会,等反应过来,气得手都哆嗦起来:“舅父!母妃那样,我这样,你……”
他想单说梁奇烽,双手的哆嗦带动了左手的铃铛手环,那铃声让他想起东宫里匍匐的玄漆,怒气变成了崩溃。
“我们梁家人就这么不像人吗?”
第209章
黄昏时分,高骊在热潮里醒来,醒来的第一反应是手里贴着微冷的腰,他垂眼一看,只见谢漆衣衫不整地侧躺在怀里。失神片刻后,他气呼呼地抱紧谢漆,掀开被隙察看谢漆的身体,看了一圈后最心疼他的后颈,牙印叠着牙印,虽没破皮,但必然疼。
谢漆仍闭着眼睛睡觉,唇角到脖颈间充斥着密集的吻痕,高骊小心地摩挲着,心绪难以言喻,老婆被“自己”占便宜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奇妙。
虽然自韩宋云狄门之后,他与那暴君的人生走向截然不同,可到底前面的经历相同,他深知他们在审美喜好上的高度一致。
谢漆是熨帖着他魂魄、骨髓、血肉长出来的唯一爱侣。暴君见他,自然也会喜欢,喜欢便想亲近,纵使为烟瘾所困有些疯狠,也因着喜欢不会对谢漆行伤害之事。
不然暴君也不会在异世频频召见谢红泪。谢红泪在异世私下给他提供烟草,但暴君不止是为了获烟草才待她与众不同,还因为谢漆和她有相似的地方,眉眼鼻梁虽然都不像,唇形和气质却极其相似。
只是暴君再喜欢也与谢漆无缘。他来得那么晚,那么无力,谢漆不主动去到他身边去,他便一无所得。
高骊轻轻把谢漆团进胸怀中,等着身体的钝痛和烟草折磨的后劲缓过去,轻蹭着谢漆散乱的鬓边,回想从高瑱口中得知的前世细节。
这两次双重日,他每次出现在异世,必然还是待在护国寺,短时间陷进建武帝萧然的幻境里。他唯一能做的还是在萧然那儿听晋国往事,接受萧然奇怪的眼神注视,即便他能在下午回到宫城,身边全无人手,寸步难行,想救异世的玄漆,根本没有机会。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异世的玄漆在新太子高沅的手里,比当初在高瑱手下更难接触到,高沅不把玄漆当太子少师使,只当一个玩具、宠物猫,玩宠不需要抛头露面,只需要待在笼子里等待主人投喂。
高骊见不到他,但下一个双重日是大年初一,新岁大节,不定会有可乘之机。
他轻抚着怀里的人,两炷香后谢漆肩头微动,小动物一样轻轻蠕动着想挣出他的怀抱,高骊心里像是被棉花做的拳头捶到了,主动松开他,哑声喊了句“老婆”。
谢漆身体僵住,抬起薄红的眼皮瞅他,沉默着不说话,叫高骊揉着脑袋亲了下额头才醒神。他轻扬起唇角,笑意因唇角的肿痛泯灭,眼神的黯然和神情的悲伤完全掩饰不了,露华薄雾一样的凄艳美人。
高骊心皱成一团,把他自回长洛以来的消沉归因于身世,将他重新抱进心头,轻揉着脊背祝他生辰,轻哑地哄他:“我爱你,谢漆,有你,我越发觉得活在这世上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因着爱你,我感谢老泰山和丈母娘,要是你没有在二十三年前出生,我就遇不到你了。煦光,我的小煦光,生辰日是很好的日子,你的生辰日就是我的幸运日。”
此世的高骊话多,乐观,坚毅温柔,异世的高骊沉默,阴鸷,凶狠癫狂。
谢漆愈发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两个世界不同,酿成了两个不同的高骊。谢漆不知道自己在其中的改变权重有多大。
他自己呢?他是否也在两个时空中被重塑过?
*
隆冬雪间,晋国迎来了飞雀四年。
云国受降了三个月,表诚意的岁银雪花似地飞来,到这除夕夜时,海量的财富填充了晋国干瘪到负债的国库,即便在运输中被东境世族敛了一部分,千里迢迢纳到长洛时依然十分可观。
高骊成了百年来第一个不借助户部何家,就坐拥万万金银的富裕皇帝。有了豪财,他一不大兴土木修宫殿,二不广纳美人充后廷,流水的钱分到了参军的功臣兵士身上,晋云之战中参军、后方维稳的大批庶族获得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功勋,和最有用的赏银。
实际的惠利,和太学院文人铆足了劲的暗地宣传,长洛城生机勃勃,走到哪都能听到民众夸颂皇帝陛下。
有夸颂便有杂音,有逮着皇帝陛下宠信霜刃阁出身的近侍,进而完全不思立后生子的事做文章的。正因陛下不思后代,才会转而立九弟邺王为储,不是邺王不好,而是邺王背后的梁家让人畏惧憎厌。
故而霜刃阁的近侍成了阻碍陛下成大业的罪恶绊脚石。
虽然霜刃阁前有张忘刑场明志事件,后有晋云之战的牺牲和功劳,舆情上站了高地,但民众也有年长的,大有人记得霜刃阁在幽帝在位时的斑斑劣迹。
有心人从中煽动,民间不知何时起出现了一股不小的讨论风潮,就着当今陛下和霜刃阁密切的关系,传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长洛大血洗事件。
幽帝得位不正、与世家联手命霜刃阁对当年的另一皇嗣高子歇赶尽杀绝,有关这桩陈年血色往事的披露越来越多。
简言之,霜刃阁曾在上代犯罪行,本代之功不足以弥补,除非这个世家的百年鹰犬倒塌、瓦解、重塑,否则不该在当今陛下的卧榻之侧做影子。
越反对霜刃阁侍君的,便越极力渲染睿王一派的冤。
一时之间,高子歇之名频频出现在长洛的街头巷尾。
除夕夜,高骊在宫城中主持朝宴,原本打算带上谢漆坐在自己身边表立场,谢漆也被磨到答应了,可偏偏他在傍晚时收到了霜刃阁的大消息。关乎一阁存亡的大事,高骊只得委屈地放他回去,内心破口大骂搞事的。
去年的除夕夜因为御驾亲征,朝宴规格小了不少,今年帝与王都在,皇室还多了一个深受爱戴的高盛的遗腹女,朝宴大操大办、大吹大擂,奢华到发了狠劲。
高骊在朝宴的助兴展演上看到了谢红泪,她在西区扎根的时日太久,满朝权贵没几个不认识她的,她笑意盈盈地抱着箜篌上场来时,座中精通乐理的宗室子弟直接摸出随身带着的风雅乐器,大胆向高骊提出来,想同她合奏。
高骊饮着杯中酒,压下那几分喧嚣中的悲凉,挥手让宴上的人自寻自在。
箜篌声起,几处箫笛应和,看起来像是一早就准备在这宴会上大胆示爱。
他们是真的喜欢谢红泪吗?
到底是纯粹喜欢她这个人的才情风姿,还是喜欢她手中四通八达的销金烛梦楼,亦或是看中了她背后风头无两的才俊谢青川?
泱泱名利场。
高骊不动声色地在觥筹交错里打量谢红泪,她含着得体的微笑带动几处箫笛合奏,眼皮不时抬起,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位置靠前的唐维。
谢青川座位和唐维接近,即便有人察觉到她的视线,大抵也只以为她在看义弟。
朝宴之外,长洛今晚还有往年没有的烟花盛会,子时三刻开始便从东区一直向西放,一簇簇往宫城绽放而来。酒宴半酣时,高骊便率领宫中百官千眷到钟鼓楼去,眺望满城灯火不灭,烟花踏步。
子时四刻到,钟声九响,冬去春来,飞雀四年的新岁节踩着满天的烟花,轰隆隆地开启了此世晋国的盛世先兆。
*
此时长洛三十里外的乱葬岗,谢漆和从霜刃阁本部里紧急撤退出来的影奴们一同站着,张忘、方贝贝、罗海、罗阁老等所有影奴全部在今夜紧急赶来。
谢漆之前一直有预感,吴攸迟早会对霜刃阁动手,只是没想到吴攸动手的方式这样决绝,施行的时间又这样刁钻。
他借着长洛烟花与钟声做背景,在飞雀四年的新岁里,架着枢机院的破军炮,远程将霜刃阁本部轰炸。
霜刃阁教出众多影奴,影奴再多也是人,是人就都是肉泥凡胎,捱不住一记破军炮的轰炸。但霜刃阁内的剑炉,是晋国第二坐拥破军炮技术的绝佳冶炼地,这才是真正威胁到战后晋国的不稳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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