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云棠看过去的那小姑娘也拿到了一个绣金袋。她都不要父亲过手,直接抱着亲爹的脖子往下躬腰,将她娘接过来的金袋抓到手中,三两下就拆开看了。
金袋里头是个小小的金稞子,模样熔铸得可爱极了——像两个一大一小连在一起的汤圆,小汤圆上还长了耳朵尖尖,是雕得并不精细但看上去更憨实可爱的祥瑞背影。
这东西其实也是皇帝亲口吩咐叫准备的。礼官一来就满宫乱跑的云棠压根不知道。
黎南洲这古董自然不明白几千年后所谓明星周边的概念,但他运作祥瑞那一套套真可谓无师自通。
小猫踞在玉台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感觉到黎南洲这个皇帝其实很擅长造势营销——但黎南洲过去处理他自己的事又是另一种风格,他对待阮氏一门并不利用声望舆论,而是筹谋多年、暗中翻了全盘,才真正在水面上将结局显露。
加上皇帝种种神来一笔的配合,云棠这场作秀的效果自然比先前想得还好。而秋祭礼带来的治愈值收入并不会在今日行程后戛然而止——猫崽真正盼望的是巡城礼结束后随之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奏乐之声、玉台之高、期待之久、他原本形态之新奇不凡、群情之激昂——种种氛围烘托下,第一次看到世界上唯一一只小猫的激动会被人不自觉放大到最高。
而这带来的直接感触定会让观礼的许多人念念不忘。
当这些人结束今日观礼,返回家中,将自己看到祥瑞时受到的触动和感受二次传递给熟悉的更多人,甚至赋予书画诗歌戏传等多种表现形式,将其以云京为中心渐次传播开来,那时云棠将收到的治愈值才真正不可估量。
同时,就云棠目前所了解的关于这世界的情况——小猫大人一向认为本朝本代的人在精神文化方面过于贫瘠,而他们日常生活中的娱乐生活更如荒漠一般,除去这一年一度盛大的秋祭礼,云棠来了这么久,便连宫里都是不曾过什么节日的。
以云棠的眼光来看,似乎宫人们自己也觉得自己在宫中是在过好日子,可他觉得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简直是在修行。
偏偏梁朝倒不是没有各种艺术形式的传承,百艺俱全,却因历史问题所限都是在颂史颂圣、要么就是传扬包括圣教在内的各家真义——显见后一种情况同黎南洲的治民理念从本质上便有不合,皇帝在腾出手后必然要大刀阔斧开始修正。
但从本质上来讲,精神的教化堵不如疏。全民托付信仰的根本原因,除了物质生活的辛苦,也因为精神文化的空洞。
云棠完全不介意大梁先以自己为题材,在当下的时代刮起一阵愉悦意义大于其他一切的风尚。先从追捧小猫开始,他可以作为幻想的蓝本——将世间的潮流引向于关注人类自己的感情和感受。
生活的苦难,平凡的快乐,艰绝的奋斗,梦幻的传奇,爱恨嗔痴,喜怒哀乐。人的思想和情感该被这些东西填充。
事实上猫崽的这个想法也算由来已久。
最开始他刚来到这世上时,云棠对一切置身事外,连对自己本身也一无所知、懵懵懂懂。那时候他除了对黎南洲等人略亲近一些,其余的一切都漠不在乎。
可在这里生存越久,牵扯越深,一切早都变得不同。
云棠仍然有种自恋自珍的高傲。但他对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的爱恨实则比任何人都更直接且深浓。
而小猫大人不知何故一直对文娱事业有种特殊的感觉。只是过去毛球还担心黎南洲这个笨瓜对这些东西不理解、不接受。
经历今日这一番,云棠知道他可以跟男人好好谈谈了。
实际上小猫刚才选定观礼人群中的数人与其相对而视,也并不是随意为之,那都是治愈值系统实时反馈出的提供能量最高的对象。
这样的人通常有更丰富的情绪,也相对来说更富有表达欲,比旁人更倾向也更容易将今日的所闻所见大加推广。
而从另一方面来讲,云棠也喜欢那些喜欢自己的人。
其实云棠一直无意义的需求着别人的宠爱和追逐的目光。小猫从未意识到自己灵魂中天然存在的某种深刻的不安——而他似乎必得要得到很多很多的爱才行。
好在除了黎南洲这个欲摘得猫猫的人备受折磨,其他喜欢云棠的人都从这件事中单纯收获到莫大的快乐。
喜爱某件事物或某个人永远都会给人带来愉悦的回馈,去爱的感觉才是世间最强大的一种治愈力量。
便是云棠和黎南洲本身,他们越在意彼此,其实才越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实的活着。
有了爱意,喜怒哀乐才从此显形,做人做猫才真正有所不同——
在极云金辇消失在文鸢路尽头的那一刻,玉台被掌宫慢慢摇下,流云锦被宫侍系回盘金扣,云棠从台上一跃而下,还没等童太监伸手来抱他回皇帝的龙辇,他便自己从夹缝间钻出,如一阵风般跳下车辇、飞快地往前跑。
纱帘微动间,一只满载积分而归的毛球扑回沉默等待许久的皇帝怀中。
第63章
黎南洲一接到猫, 就先两手捂住送到嘴边重重一亲。
方才那漫长的一路时时有人送来关于云棠的口信,皇帝知道这小东西表现得极好,可依旧提着心。必得等到毛球回到自己怀里才能松了这口气。
“乖乖……”
分开这么一会儿, 前后就这一点距离, 黎南洲却觉得小崽好像已离开很久了。此时他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没顾上想,只想跟小东西脸挨着毛毛贴在一起。
连高兴带亲昵,皇帝的手不自觉有点重。云棠原本还有些沉浸于方才威武神耀的余韵, 其实跑回来时是等着黎南洲发自内心的奉承两句。可是叫男人紧紧握住乱七八糟地又亲又吸,疯跑过来一路都牢牢扣在头顶的小金冠都歪了下去。
云棠本来也激动又开心, 于是「呜呜咪」着忍受了好几大口响亮的嘬脑门, 可此时也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前爪透明的小尖蠢蠢欲动地伸出,正要出鞘——
黎南洲就是这般正好地踩着高压线收了手, 把小祖宗轻柔地放回膝上。人家总是能极其精准地判断出挨揍的临界点在哪里。
一被放下, 小猫大人也错过了最佳的出手时机。
况云棠今日的收获叫他都懒得跟黎南洲计较。整个毛球依然装备着刚刚那一身, 此时正踩在皇帝腿上仰头朝人看——那一对圆溜溜的猫眼睛真是又大又亮,看得出小家伙此时快乐的心情。
只是那件精致轻柔的纱质小斗篷还围着猫崽圆乎乎的脖颈,仅从正确的角度转过半边, 那顶珠冠却已斜歪着要掉不掉, 扣着的金夹把幼猫细软的头毛都拽得翘起。
漂亮的小衣服和精美的小顶冠变得乱糟糟的狼狈,却不知怎么的叫小猫看上去更讨人怜惜。
黎南洲低下头看着膝头上站着的这副笨蛋样子,心里实在软得一塌糊涂。男人掂掂膝盖, 手在小毛屁股后面虚虚拢着,先是毫不犹豫对猫崽方才的表现大加称赞——这些话确实发自内心。
别说云棠片刻前如此出色, 便是小东西全程没有撂挑子到处跑、吓得弓着腰钻进哪里, 皇帝已经觉得小祖宗相当有出息。
直夸得小猫脑袋微微扬起来表示满意, 皇帝才住了口。但他又忍不住地捧着衣冠歪乱的小家伙轻轻揉了两下——傻样子实在可爱得要命——这才又把猫崽捧起来,一手拿着云棠,另一只手研究着怎么把夹住猫毛的发冠摘下去。
云棠刚刚才一直听着奉承,思路一下子也没跳过来,黎南洲在他脑袋上的操作搞得小猫不明所以。
不过是愣神了瞬息的功夫,脑袋上精致的小首饰就被男人摘了下去。
黎南洲还在那里皱着眉说呢:“以后不能给你做这样的暗扣,这种小机关夹得太紧。”
小猫一看:几根暖白中带着浅金的——那是云棠自己的毛毛,此时正可怜巴巴地躺在皇帝手心。
云棠的嘴巴不由微微张开,都露出了一点嫩粉的小舌头,看上去好像一个痴呆小猫。
痴呆小猫扒拉着黎南洲的手看看自己被薅掉的头毛,又抬头看看皇帝:“咪?”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