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棠又模模糊糊瞥了摊在吊床里的紫貂一眼,终于完全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在「十八哥」手臂间把自己团成了一个毛球。
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意愿,这就是要回去的意思了。
不过就算跟暗十八已经非常熟悉了,小猫在暗龙卫怀中也始终没有睡得太熟。
云棠在半梦半醒间好像仍然跟紫妹在松间苑奔跑玩闹,这让他被暗十八揣着于山间飞掠时也时不时蹬爪蹬脚、轻声呜呜,而与此同时,猫崽依然能隐约听到暗龙卫跟卫今扶的真实告别声、一两句谈论正事的说话声,然后便是山间的鸟鸣、微弱的风声……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棠才在梦境的边缘听到一句低沉的男声:“回来了?去哪里了?”
一双大手将他接了过去。
小猫在那人温暖的掌心蹭了蹭,瞬间睡熟。
第102章
说实话, 尽管相当不情愿小东西自己跑出去耍,但是云棠回来的时间还是比皇帝预料得更早一些。
只是黎南洲更没想到这小崽会在外面玩累睡着,竟是被暗十八抱着回到宇粹宫的。于是他又是松了口气, 立刻将一直惦记着的小毛球接回到自己怀里, 又有些好奇他们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
在听到云棠是跑到登云观,还见到了回山的卫今扶、并被那人领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皇帝的神情就颇有些不大痛快。不过他之前本来就是在处理鹿长史和阮静瑶针对下塘布置的来信,面容从始到终都显得严肃, 暗十八也就没太顾忌皇帝陛下的脸色。
“你刚才说——祥瑞极喜欢卫教宗的紫貂,还有他那座布置独特的院落?”皇帝嘴角微微地抿紧了。
“是的。”暗十八如实回禀到:“据卫教宗所说, 那院落的布置本来就是专为紫妹玩乐活动所建, 对幼兽来说最合适不过。的确,祥瑞当时一进入松间苑,就立刻忍不住投入其中、玩耍起来。要不是后来跑得疲累了, 恐怕还意犹未尽呢。”
黎南洲不说话了。
他眉稍轻挑, 低下头仔细打量着卧在他腿间的小家伙——云棠此时已在他怀里睡得四爪松软, 小肚皮微微起伏着,看上去的确像是累坏了。虽然皇帝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都不算是对小动物感兴趣的性格,他对于幼兽的了解自然不比偏好独特的卫今扶那样多。
但是今日猫崽沉迷于旁人的院落、甚至兴奋地玩耍起一只紫貂玩惯了的器具, 还是让一向娇惯猫崽的皇帝感觉到浓烈的郁愤——皇帝深刻地认识到, 他的心肝受委屈了。
“卫今扶的院子里都有些什么,你可还能复刻出来?”皇帝静了半晌,才有些不甘不愿地向暗十八开口问道。不过他很快又改变了主意:“罢了, 怎么能叫祥瑞跟旁的什么用一样的东西,甚至还捡人家玩剩下的。”这小崽一应之物必然都该使用世间最好的:“这件事朕已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暗龙卫只是点点头, 便很快在书房中消失了。
此时的掌笔太监正在值歇, 只有明能明续二人在阶下的两侧矮案整理奏折。虽然两个明字辈的内监也同样无条件地偏心祥瑞,到底他们并不像自己的师父童鹤衣那样敢说话,要是老太监在此处,听到暗龙卫刚才那番回禀,恐怕也早就开始心疼起来——尽管人家小猫今日午后过得很快乐。
可黎南洲完全不是这么想的。他本来大半沉浸于政事的思路都因小猫玩乐这一件事而暂时停断了——皇帝微微凝神,放下了手中的笔,上身向后倚在靠背上,心思一时间都在「祥瑞的游乐场所」这件事中打转起来,短短的半刻就有很多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
皇帝想:他是否应该征集些经验丰富的伺兽师给小毛崽也修建出一个嬉戏之处;那么是该专辟庄园、还是在行宫和宫城里各择一处加以修葺、抑或将现有的花园宫殿加以改造,使其更适合小祖宗玩乐呢?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然单是寻找合格的设计师一事,皇帝将他认知里的所有人挑挑拣拣一番,也想不出谁会比卫今扶这个自小嗜爱走兽、又将这一歪门邪道钻研到极致之人更为适合。想来想去,似乎将祥瑞的嬉戏之所交由卫今扶负责才是最靠谱的,不光是这个人算是信得过,卫今扶也确实能拿捏住小崽会喜欢什么。
犹豫了半晌,黎南洲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打定了注意,才暂把这件事搁下。
男人轻轻给怀里的猫团换了个姿势,接过宫女默默走上前递过来的小毛毯——或者干脆说是一张小方巾,把云棠四仰八叉露出来的肚皮盖住了。
见这小东西睡得极香,一时半会儿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皇帝才轻声交代要御膳房将两种晚膳都随时准备着,好等祥瑞睡醒后立即呈上。他自己也重新提起笔,将已有决断的寥寥数句批语写在信笺上,又装封印漆,让人连夜送到山下。
柳纸青便是在这时赶回来,跟另一个卢姓侍郎一同求见的。
黎南洲道过免礼后,只轻飘飘看了御前令和那卢侍郎一眼,便微微颔首:“朕对山下的事已经有所听闻,看来是反响不错?”
纸青低着头没有言语,只有意让一旁的卢侍郎回答。
作为皇帝的「自家人」,这位御前令的身世已经快成了朝中公认的秘密,能入君王书房的官员几乎都知悉了此事,便开始对御前令表现出一种态度相当暧昧的容让和驯服,譬如在此时的述职场景中,卢侍郎便自觉暂退一步,似乎要把发言露脸的机会敬奉给他。
不过柳纸青自己很清楚,如果他真想获得作为「柳家人」的特权,他早就该退出大梁的朝廷了。
只要不触碰一丁点皇权与政务,他倒真能对朝臣们跋扈些,陛下大概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柳纸青既然已选了这条路,他自己也想要光复柳家,那么比朝廷百官都更熟悉皇帝秉性为人的御前令就不能因血缘而自恃倚仗,那无疑是在犯傻。
于是纸青只静静听着卢侍郎有些激动又难掩感慨的回话:
“消息在百姓之间传递极快,又正赶着秋祭礼的休沐节庆,不过这二三日,云京中已然有秦虎吴豹,阮邪为祸的说法。火药之事牵扯甚大,朝廷不能亦不该隐瞒此事,有了……李尚书先前的指示,半个云京城都在迅速流传这险些酿成大祸的恶事,如今惩奸后、诛邪异的声讨俨然成风了。”
这位年轻的卢侍郎家世亦算显贵,但难得跟快要落马的那几姓都没有牵扯。他入仕时间短些,从一开始就效忠于皇帝,只是不算皇帝的亲信,心性又难得有几分赤诚,正合适为黎南洲办些听上去光明正大的差事,就比如:
“以秦虎……不是,以邬原秦家为倚仗的恶衙毒差连续数年盘亘在以合子巷为中心的南城广予街附近,为害良民、盘剥百姓,而近日这股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了。只是秦家受到圣婴教余孽一事影响,依然龟缩在府,几房人都未敢冒头为此事张目。想来少不得山脚下的秦务大人送了家信回去、交代了什么。”
这位卢侍郎到底年轻气盛了些——出让了发言机会的柳纸青在一旁默默听着,几乎要忍不住微笑。
像卢侍郎这样的人是能被御前令一眼看到底的。
只是纸青从没见过哪个人在陛下面前如此理所当然地给其他朝臣上眼药:卢侍郎言语中的态度和倾向直白到不作掩饰,而他自己好像还不觉得怎样。恐怕这位卢侍郎自小就很受到父母亲族的宠爱,出来做事后也依然直率到有些理想化。很可能这人刚刚对自己表现出的退避驯让已用尽他的所有城府了。
邬原秦家是在梁朝横踞了几代的世家,虽然最近好似惹上事端,暂时要蛰伏起来,只是在很多不长眼的人心里,依然将秦家吴家这样的家族看作庞然大物,恐怕自己在御前说了不中听的话。
但凡流传出去,秦家不敢同陛下争风,却会把他们自己的性命害了。
不过在御前令想来:既然这位卢侍郎一不算聪明灵慧、二来办事手腕不够圆融,皇帝肯启用这个人,恐怕除却家世之故,也多少取中他这点率真诚恳吧。
果然皇帝点了点头,对于卢侍郎那些「夹带私货」的小话没作评价,只是手臂微微一动,低头往案下瞟了一眼,才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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