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帷帐内, 上一刻还是一只小猫卷在被子里,再出来的便是个如雪般纤白的人,乌黑长发披落在薄薄的肩背上, 秾丽的眉目纵看几回也令人心惊。
黎南洲只定定看了他一秒, 就立刻伸手将人揽在怀中。他埋首在云棠颈间深吸了一口,好像嗅到了某种新雪的冷香,那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周身的疲惫瞬间便消弭了些许。
“嗯?”皇帝一手扣在云棠脑后, 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同时微微侧过脸,嘴唇似乎无意地擦过云棠秀丽纤细的颈子。但是那细软柔嫩的触觉实在叫人上瘾——
第一下还能说是无意, 第二回 第三回就太牵强了。
云棠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只死沉死沉又没有自知之明的大狗牢牢压住了, 还被嗅闻亲碰个不停。他手臂和腿轻轻挣起来,同时小声叱了两句:
“烦不烦人!”云棠哐叽给了皇帝一拳头,又拿两只手去推他:“快给我起开呀你!”
只要不是拿大刀砍他一下, 这点力道完全不能抵过黎南洲此刻享受到的乐趣, 但是这人心里倒知道见好就收——真把小东西惹毛了, 后果他承担不起。
于是皇帝闷笑一声,才恋恋不舍地把人稍微松开了一些。
——他变坏了。
这是云棠戒备地退开一点,忽闪着睫毛盯着黎南洲时得出的结论。
过去的黎南洲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至少他还端着一种表面上的朴实。跟淘气撒欢的小猫比起来, 这个男人是非常稳重可靠的,而且任何时候都表现得很平静。
现在他表面上都坏多了——云棠又抬起小腿,蹬住蠢蠢欲动的黎南洲。其实皇帝全身上下也并没有动弹, 只是眼神中含着某种黑沉沉的动势,让云棠模糊感觉到了危机。
仔细想想, 这种变化似乎正是在系统上线后缓慢产生的。云棠唇角微扬, 却微微地垂下眼睛。
“我们好好地说话。”云棠轻声警告他。模糊的烛光透过帷幔, 正昏昏投住仙人玉面,便显出一种神圣的端丽。
“好。”
黎南洲眸底酝酿的山雨丝毫未有变化,嘴上却立刻态度良好地应了。甚至他两手还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如同在显示诚意。
只是他眼神的变化和动作完全形成反比,简直像是他手脚规矩一分,目光就要讨回一分的便宜。
从来习惯天然赤诚寸缕不着的云棠,从有意识以来就自由地到处乱跑。
可他此刻明明拥着薄被、却第一次感到热气腾腾的窘迫,不自觉就把自己围得更紧。
充足的积分供应下,云棠今夜的兑换十足稳定,不可能会有什么尾巴出来乱晃的问题。可云棠还是觉得自己尾巴上的毛毛炸起来了。
所以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盖住了黎南洲的眼睛。
“闭着眼睛说话吧。”猫大仙对着皇帝颐指气使,理所当然,想怎地就怎地。
只是云棠别的什么要求都行,唯独这一条是黎南洲不能接受的——每一回见到小猫化身,皇帝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恨不能每分每秒把人钉在自己视线里。
或许是云棠的几次化形都太过短暂,而消失的刹那又太叫人恐惧惊心,过去的皇帝也喜欢一直默默注视着猫崽,却也不像如今这般、几乎是有点病态的偏执,仿佛某个揣了巨宝的怀疑者,疑心空气中都正有窃贼阴谋觊觎着他怀里的秘密。
必得一直用目光保卫才行。
于是皇帝在那细嫩的手心下沉沉叹了口气。
“朕就想看着你,”黎南洲实话实说:“朕又不做什么,时间短暂,只看着也不行吗?”这人语气其实是非常平缓的,却不知为何就能无端透出委屈。
实际上这种作态——多少有几分表演的意思在里面,云棠却偏偏只吃这一套。他捂住黎南洲眼睛的手掌稍微拱起了一点,犹犹豫豫,还是退了一步道:
“那你……”云棠罕见地有点找不到合适的词去表达他的要求:“眼睛轻一点。”他微微皱着眉,用具体的程度词来形容自己刚刚所感受到的那种抽象的东西。
黎南洲又是低笑一声,然后抓住捂在他眼眸上的手,缓缓拿了下来,握在自己脸侧。
“怎么轻?”皇帝呢喃问道。这人表情显得困惑,眼底却都是笑意。
云棠曲起手指,就着当前的位置在皇帝唇角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坏东西。”猫大仙这样评价手边的男人,这是黎南洲过去常用来形容毛球的词语。
皇帝被弹了一下,又被批评一句,他也不说话,依然情不自禁美滋滋的。时间——黎南洲突然觉得时间好像变成了某种有形的东西,粘稠、温软、轻快,又有着淡淡的甜蜜的香气。
他从没想过时光竟能让人如此惬意。
当下分明该有很多关于云棠的问题需得询问清楚,分明有应当先行交代、解决的事情。
可黎南洲此刻却看着眼前人不发一语,心潮澎湃的激情和从容轻缓的温柔同时存在着,正在他骨血中交替并行。
“你不是要问我阮静瑶的事吗?”云棠抬眸看着皇帝。他又轻轻推了人一下,然后拢着薄被从黎南洲身边坐起来。如瀑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小幅度甩动,皇帝又能嗅到那股新雪般的冷香气了。
“问什么?”黎南洲现在才不想提任何煞风景的名字:“不想知道了。”这人张开手掌,让细软的乌发轻轻落到掌中,他还声音懒懒地控诉了云棠一句——“四处留情。”
云棠横他一眼,并没理会这句找茬的话,只是有点不耐烦地伸脚踢了踢他小腿:“就半个钟的时间。你要我化人做什么?”
“半个钟……”黎南洲眉头蹙起来,立刻感觉到时间紧迫了。再怎样沉迷当下,到底是未来最要紧,此刻确实也还有很多要跟云棠交代的事情。
他也随着云棠翻身坐起来,伸手揽着人略作沉吟,而后才缓缓开口道:
“后日开始,秋祭礼大典要从一早开始举行,清早先在太极殿宣礼。那时候你就要随朕一起过去了,知道吗?”皇帝有点不大乐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毕竟小毛球几乎从不早起——
“宣礼结束后,朕会带着宗室百官齐出巡城,从宫城门一直登到云顶山,告神祭祖,祈年求历。神兽金像会跟着一同在京中巡览,告天地后就要迎进登云观中,全程你都需要在场,不许乱跑,也几乎不能休息。”
也不知道怎么的,皇帝说着说着就离人越来越近了。他一只手臂非常自然地落了下去,牢牢揽住云棠的腰,然后毫不费力地将人又提起来拖到怀里。
云棠在他腿上稍微动弹了一下,只调整了姿势,并没有要挣开的意思。他被黎南洲的话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此刻只眨动眼睛安静聆听。
“巡城之时,你会有单独的一辆极云金辇,这辆车辇以后也专是由你配享,一应规格于朕等同。白桃和程亚,也就是你的随侍女官,到时候会手捧鲜花立在车架上,她们先前就跟居正殿掌宫学好了规矩礼仪,在外人看来,她们站在外面就会代表你在车里。”
皇帝尽量仔细地将必要的细节跟云棠说清,谁让这淘气包子过去一看到蒋礼官就跑,他根本不确定云棠对秋祭礼的仪式了解多少,到时会不会给他来点措手不及的「惊喜」。
“站一路?”云棠知道随侍女官这个事情,但不知道她们是要在辕架上站着的:“那会很累吧?”小猫过去对人表现出来的忽近忽远好似不算太热络,实则他对这些姑娘们还真是有种不自觉地关心。
“经过象道和文鸢路时自然要在外面捧花,其他时候就叫她们进车厢好好歇着罢了,”黎南洲在祥瑞大人面前越来越喜怒形于色了,比如他现在就有点阴阳怪气:
“哪能叫祥瑞心爱的侍女累着呢?”皇帝剑眉微挑,那一刻甚至好像在闹一些幼稚的脾气。
云棠听到这话都怔住了。他忍不住有点惊奇地往后仰头,凝神去看黎南洲此刻的样子。然后他突然就笑开了。他两只雪白的手抬起来,先捏住了皇帝的眉尾上下动动,又松开手、用指尖很轻柔地碰了碰皇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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