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这样沉默着跟男人彼此对视起来。温暖的流香此刻在小小的床幔之间滋生了一些新的东西,叫云棠心头微微一动。
“黎南洲。”他又开口直呼皇帝的姓名,顺口极了。
也是叫完这一声,云棠才兀地一惊,他好像突然想起自己的时间其实是不多的——他急着变换成人,原本是为了跟黎南洲谈谈秋祭礼的事情。结果黎南洲一直跟他东扯西扯。
于是现在云棠找到理直气壮不谈前夜的理由了。他披着被子,试图正襟危坐,被攥着的一把小腰都煞有介事地在人家手中直立而起。
但是他还没开口,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把自己后面扯动了一下。那感受让云棠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有点惊怒地瞪起眼睛。
比起猫崽的圆眼睛,云棠人形的眼眸生得极为精妙。
他上目线天然就弯着一种纯真的弧度,看人时自有一抹小鹿般的纯洁无辜,鸦黑的睫毛浓而微翘,如墨雾氤氲着这对黑水银丸,好像催生了不世浓情。细长的眼尾却蜿蜒向下,线条楚楚,勾勒出几分羸弱堪怜的晶莹。
这着实是一双叫人惊心动魄的眼睛。漫不经心的一眼,便足以给人一场淋漓的梦境。
但是当云棠把眸子瞪圆时,便又显出了几分小猫咪的气质,就是那种动物幼崽一般的眼神,又灵又格外富有生机。
然后他便看见黎南洲玩味地一挑眉,松手把什么东西捋了过来,在他面前轻轻举高——这期间云棠身后持续传来奇怪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连尾巴毛毛都蓬蓬得炸起。
尾巴……毛毛?
云棠震惊地看到了黎南洲手里举着的东西。
那是他的尾巴,细软的毛毛此刻全都炸开,被捏住后还不驯顺地在男人手指间甩了甩。而云棠条件反射般伸手按了上去,试图把它逮住。
驯服尾巴是每只猫一生的必修。
云棠外表是人类形态了,可所有的记忆里他都是猫,其实很多习惯一时还难以改正。就比如他此刻什么也没想,下意识地挨近皇帝,两只雪白的手扑住了自己的尾巴,第一时间就往自己嘴里送。
同样的外在,只是脱离了前夜紧张的生死时刻,现下身处皇帝的榻间,坐在这人身上,坦然披着软被的云棠就下意识地放松。
而在他自己的理智发挥效用之前,皇帝面色猛地一变,松开了一直紧揽着他的手,迅速抬起来将那张已经露出雪白小牙的嘴唇覆住了。
下一秒,在云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在黎南洲肚子上颠了一下,整个人就改换了姿势,被突然起身的男人一把拽起来打横抱住。
“做人的时候就不能再像毛球那样咬尾巴了,知道吗?”黎南洲仍然捂着怀里人的下半张脸,看上去是一副很无奈的神情——他越发坚定了云棠的人形万不可以叫外人看去。
但其实云棠自己也很快克制了片刻前的本能冲动。他觉得就算黎南洲不捂他嘴巴,他也不会真咬的——他刚刚就是拿过来看一下!研究一下系统所谓的不稳定。
猫生来脑后反骨,不然若干年后也不会有那么多电子产品是在人类大惊失色的注视和反对中殒命了。
黎南洲这样又是捂他嘴巴又是管教他,云棠很不爱听。
云棠被人摁住的小尖牙微微龇起来,在皇帝掌心咔地叼了一口。
全然不疼,挨咬的人却立刻像被烫了一般将手掌松开了。
黎南洲手臂紧了紧,低头看人的眸中瞬间流起火星,他简直像饿极了的动物一般死死监视着云棠的神情,试图抓住一点点异样——譬如说这暧昧的一口是出于某种故意的举动。
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咬人者的面色坦然极了,过去那小猫脸是怎样的骄矜,这神仙美人就是怎样的骄矜,理也直,气也壮。还有一点明知自己受到娇惯的洋洋得意。
比起皇帝冷不丁面对云棠人形状态的不知所措——这小东西的心态好像没有一点变化。他就笃定着自己能随便拿捏黎南洲。
事实也就是那样。
“你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坏东西。”皇帝低声喃喃道。他实在想要用力在手中兜着的柔软处狠狠掐一把,但理智叫他不敢行动。
自从云棠能化成人的样子,许多新的折磨就突然在黎南洲世界里生出来。有些是新生的痛苦,同时也有许多更陌生的体会——酸涩甜蜜、沉重生动、激烈温柔。
曾经的珍惜宠爱中逐渐生出了新的珍惜。而黎南洲很明白是哪里不同。
心动。这词说来简直轻巧烂俗。
但是当他自己惊涛骇浪,又平静无波地跌进这桩叫作云棠的梦里。他那时毫无抵抗便懂了。
这种——难以言喻的滋味,着实如瘾一般难缠,但又无比叫人珍重。即便是在这两日惊惧暴怒、焦头烂额的状态下,也没有一刻不悬着黎南洲。
从未有这样一件事,叫黎南洲这样的人全然说不出口、理不清明。但如果用最浅显的一句话来描述心动,那便是:巨大的快乐从此、永恒地降临了。
当然,在这短短一秒里,云棠可不知道男人脑补了什么。他就知道自己又被凭空诋毁了一句,而他给出的回应是一个冷酷中带着威胁的表情。
——黎南洲怎么了?黎南洲飘了?
冷酷的猫大仙冷酷地想。
而「飘了」的黎南洲原本正被云棠天然自在又似有若无的暧昧亲昵煎熬得百爪挠心,也被这摆出来的小表情逗得微微一笑。
深厚的滤镜叫皇帝从怀里这张美到脱俗的脸上也看出无限可爱来,无处释放的喜欢简直多到没办法宣泄,只能全都憋在他骨血之内,生成巨大的内耗。
普天之下竟能有这种喜欢。
突如其来,汹涌浩大——可最后表露出的却不得不很轻盈。
黎南洲摇一摇臂弯的坏东西,以某种堪称危险的自制力将所有情绪强行按捺住了。他只是轻轻地、无限温和地问了一句:
“怎么回事?这次怎么还有尾巴?”阴沉的火流好像熄了。男人的臂弯在重回往日的坚实温柔,神情也慢慢恢复了和缓平静。
这才是诱捕一只猫的正确状态。猫喜欢平和,平静,没有威胁,然后他们会在判断之后由自己主动。
黎南洲但凡再激烈些,恐怕怀里有个没良心的东西就要像活驴一样闹起来蹿了。
但是皇帝收敛的时机恰到好处。云棠只是有点狐疑地盯了他两眼,又伸出手来捏住皇帝的脸——皇帝坦然又纵容地接受了这毫无尊严的滑稽处境。猫大仙勉勉强强满意了。
“因为不稳定——我需要的东西不够。”云棠无法说出系统的有关信息。不过他回答得也尽量坦诚。
他原本也不准备为劝说黎南洲按期举行秋祭礼找其他的理由。云棠其实很笃定——只要他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需要这场典礼就够了。
黎南洲也很快抓住了重点。
“你需要什么?”皇帝正色道。他在此刻大开想象,只是囿于时代,皇帝也无非作了一些例如金银财宝、或者皇帝身上的阳气,这种正经和不正经的联想。
而不管是什么,黎南洲都一定会想尽办法为他提供的。
但是——治愈。这个词或许不太好解释。
云棠稍微想了一下:“黎南洲,我需要由我直接或者间接为其他人带来的,正向的能量。譬如愉悦、解脱、快乐,释怀……我需要影响别人,乃至在别人身上产生反应。这种影响的范围越大,程度越深,我便能——”
他这时突然停顿了一下。
而皇帝自然而然地接上话:“便能怎样?越长时间地维持人形?”
云棠显得有点呆地点了点头。
对,越长时间。譬如说他现在就因为积分耗尽所以时间非常紧张——可是云棠方才说到这里,突然惊觉好像自己从开始变换到现在已经维持人形很久了,根本就远远超过了7321先前说好的两三分钟。
而他们两个刚才东拉西扯,时间根本一点都不紧张。
于是云棠有点奇怪地询问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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