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照摸了摸脑袋,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大人谬赞。”
许长延温和的脸色却冷了下来,语气也有点凶,“少给我卖乖。你可知,即便是在战场上,把剑刃移向主君所在的方向,无论是什么心思,都要论罪重罚。无论你的本意如何,你方才箭矢所朝方向的范围内,依旧有皇上,对不对?”
重照笑容敛去,脸色又白了下来。
即便他箭术如何高超,他的手有多稳,衡帝依然在他箭矢所射范围内。而军法中,无论如何凶险,士兵是绝对不可以把自己的武器朝向主君的方向。若是严厉点算,这可以上升到谋逆大罪。
李家代代忠心,只是对朝堂律法实在是不够敏感。
许长延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都这么大了,怎么活过来的。跟我去请个罪,免得以后有人抓昭侯府错漏。”
他放软了语气,就像斥责完一个小孩子,担心伤了人家的心,又拿了个糖果弯腰哄着,哄完了再给人把犯的错事给担了下来,活像个溺爱孩子的长辈。
重照看着许长延走入寺门挺拔颀长的背影,忽然在这京城的风云里重燃了一份信心。
他的许大人能打架又能看奏折,聪明绝顶又细心周全,天底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
重照请了罪,衡帝受他射箭保命,便说功过相抵,不计较了,回头又赞许了重照的箭术优秀。
重照都虚心接受了,而后他点了香给允琮祈了福,便出去休息了。
衡帝让许长延呆在自己身边,看着重照的背影道:“李家这位小公子倒是性情纯善的,也难怪你喜欢。”
许长延低头没说话。
皇后在里头看诊,衡帝坐在外头,眉眼苍老,声音暗哑:“只可惜他这体质特殊,注定与战场无缘……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
许长延仍旧没有回应,他低垂着眉眼,已经走神了。
程英杰转身一瞥,看见了对面阁楼上李小将军的风采,他也看见了。
秋风将重照的袖袍吹起,他的手指修长,手臂很稳,脊背笔直。他的眼亮的仿佛夜空里的明星,带着锐利的眼神,嘴角上扬,仿佛有不可一世的骄傲锋芒,让人不敢直视。
重照原本就是这样骄傲的人。
许长延想,就是这些人压断了重照骄傲的脊梁,也包括他自己。
……
汪子真原本雄心壮志地准备着秋闱,可皇帝一声令下,秋闱延期了。
扛着被子回昭侯府的汪子真往床上一倒,睡了个午觉,睡醒了给他妻子写家信。写完后,他把信封贴好,出门交给昭侯府下人,打算继续回去温书,回来的路上遇到魏允河。
八殿下自从上次被许长延教训过后,服帖收敛了一阵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被连番打压的允河也已经从一国皇子混成了……街头纨绔子弟。
允河勾住汪子真的肩膀,热情地把人拽着走,“汪兄,你看这秋闱都推迟了,你再温书也厌烦了,不妨陪我去喝酒。”
汪子真忙摆手,允河不容他拒绝,直接把人拽出了门。
允河出门前自己化了妆,又让头发披散下来,就像个江湖来的贵公子。汪子真是天生儒生气质,允河让他背着个书篓,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家酒楼。
允河叫了个包厢。汪子真起先还有些拘束,被允河按着灌了好几杯酒,才渐渐放开。
他们两个同为被重照捡回府的,两人之间地位相差太大,性格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汪子真喜静,允河爱闹跳脱,根本相处不来,但或许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彼此之间很有信任感。
汪子真临近秋闱,自己的压力也大,寒窗苦读十余载的光阴,都压在了秋闱上。他不敢辜负家中父母妻儿的期望,又觉得不能辜负自己花费的时间,压力越积越多,更不敢对一起来赶考的朋友倾诉,怕把别人也给打击到。
汪子真情绪有点崩溃,他话不多,允河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说话,他就一个劲儿喝酒。
允河也不停给他倒酒,“汪兄,今夜不醉不归!”
汪子真就这么醉得迷迷糊糊了,感觉自己仿佛活在梦里,思考变得慢了。
允河凑在他耳边,也有些醉了,说道:“汪兄,我知道最近你情绪紧张,所以我带你来放松放松。一直呆在昭侯府里也不好,会把人憋坏的。更重要的是,你每天看着小侯爷和那姓许的亲亲我我,你不觉得难受吗?”
汪子真听了个大概,脑子一团糊涂,道:“有什么难受的,小侯爷和许大人是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允河愣了,“他、他们还神仙眷侣?”不是天天幽会的小情人吗?
汪子真道:“对啊。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侯爷会喜欢九龙卫许大人这样人面兽心的。”
允河清醒了点,汪子真一醉话倒多了,慢吞吞地说:“侯爷是个不错的好人,他眼里无尊卑贵贱,性子也没传闻中那么霸道。所以我挺替侯爷担心的,你说他体质特殊还招惹了九龙卫首尊使这样阴险的人物,还怀了孩子,就等于上了贼船不能反悔了。万一以后那位许大人做出让他伤心了的事可怎么办呢……”
汪子真迷迷糊糊地说着,他醉的眼睛朦胧,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允河仿佛惊天霹雳般震惊的表情。
允河把汪子正拽起来,把他的酒杯夺过来放在桌上,质疑道:“汪兄,你喝醉了,已经在胡言乱语了。”
汪子真恼怒地推开他,“你才喝醉了呢。我记忆最清楚了,我们家那边,我背书是最厉害的,过目不忘……我绝对不会记错……”
最后一个话音落地,他倒在桌上,睡过去了。
允河看着满桌凌乱,觉得脑壳疼。
他以为是牡丹花下的风流话本,没想到已经是街头上要被九龙卫严查的黄|色话本。
他呆愣了好片刻,打开窗吹了一会儿冷风清醒,猛地从位子上跳起来,丢下汪子真就跑。
九龙卫手段歹毒,而且躲在黑暗里无孔不入,没准这时候九龙卫首尊大人已经知道了他知道了这个秘密,要过来杀他灭口了。
允河冲出酒楼,没有目的地跑了一会儿,被上桥的台阶绊了一下,就撞进一个人怀里。
湖上的夜风吹着他不甚清醒的脑子,因为喝酒的缘故,允河脸上泛着潮红,呼吸都是热的,他扑进这人怀里的时候,只觉得凉爽舒适。
来人却一个手提着,把人丢进湖面上的船舫里。
允河被撞了一下,昏睡的头脑清醒过来了,他睁开眼,又猛地往外跑。
他跑的毫无章法,被人抓了回来,允河惊惧地看着这人给自己双手绑上了绳子,嚎道:“纪正卿!你要做什么,不许把我绑起来!”
纪小世子微微一笑,“八殿下,我是来算账的。我家那几幅大师绝笔的画作,我珍藏的宝物,还有你屡次戏弄我,这些都是。如果你付出的代价不能让我满意,我没准一个失手,就把你丢下船了。”
魏允河浑身颤抖,求生欲强烈,“等一下,我我我我可以跟你说个秘密!”
纪正卿低头看着他惊恐又迷茫的眼睛,“什么秘密?”
魏允河说:“小昭侯和九龙卫尊使有奸情!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延:我已经扛着刀在过来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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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特别帅的司同君”,灌溉营养液+1读者“江可爱”,灌溉营养液+1读者“爱吃蓝蓝路的橘子”,灌溉营养液+1
第70章
纪正卿一时间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 所以他沉默着看了允河一会儿。这人满身酒气,眼睛里一点清明的神采都没有,纪正卿都怀疑这人魔怔了。
外头有人打扰, 他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的时候, 允河头垂下来, 已经睡着了。
他微微凑近, 拨了拨允河的眼皮, 又拍了拍他滚烫的脸颊, 允河毫无所动, 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醉了的人的话,应该是不作数的吧?
纪正卿把虚挂在允河手腕上的绳子给抽了出来,把人扶起来放在矮榻上躺着。这人喝酒喝多了, 尽会胡思乱想,这可是在大齐国土天子脚下,私绑皇子乃是大罪,他一大周人岂不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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