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故知一愣,随之反应过来,这是他与裴昂的学舍中住的第三个人,但步故知并没有见过。
最里面一圈围得甚紧,并不像是凑热闹的学生,应是胡闻那边的跟班,好不让其他人插手。
裴昂眼看拉不开挡在前面的人,便沉声一吓:“都在做什么!这里可是县学!”
其中有人听出这是裴昂,互相对视了几番,没再敢僵在裴昂面前,悄悄避开了些。
而在最里面的胡闻,也听到裴昂的声音了,暗啐了声,心不甘情不愿止了手,却上前几步,将假山边的人挡在了身后。
胡闻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虽还顾忌着不能得罪裴县令的子侄,但也不肯轻易示弱,扯了个笑,语出轻佻:“怎么,裴兄是在裴县令那儿领了衙役的差事吗?”
说完又看到了跟在裴昂身后的步故知,表情夸张地白了一眼:“嚯!原来是好狗也知道换主子,才敢这么嚣张啊!”
对裴昂的话还算是留了三分的面子,对步故知可就彻底没了好脸,也就是裴昂还在跟前,他才没说出更难听的话。
裴昂气刚过,胡闻便又撞到面前,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叔父教的修养,只想上去给这种人两拳,他声沉一斥:“胡闻,你莫要再自讨苦吃,县学里面还轮不到你猴子称霸王!”
此话一出,也就是胡闻的跟班强忍着没笑,其他围观凑热闹的人,许多都低低笑了出声。
胡闻脸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一口牙几乎要咬碎,也忘了他父亲多番的叮嘱,不能得罪裴昂:“是,是轮不到我,可也轮不到你裴昂吧?我是在处理我的私事,你莫要管的太宽了!”
裴昂毫不示弱:“私事?是什么私事让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学舍里面,当着这么多同窗的面,去处理?”
步故知不想与胡闻起口舌之争,他念着被胡闻挡在身后的魏子昌,起初还能听到他与胡闻争吵,而现在已没再听到声音了。
步故知直接上前,想绕过胡闻,去查看魏子昌的情况,却被胡闻肥胖的身子一挡,汗臭之味扑面,熏的步故知连连退了几步。
胡闻还以为步故知这是怕了他,方才被裴昂丢的面子又找了回来,咧着嘴,露出一颗大金牙*,格外显眼:“怎么,现在知道怕我了?”
他双手叉腰,小人得意之相尽显:“还不算晚,跪下叫我一声爷爷,过去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如何?”颜善婷
裴昂一听,也跟着上前几步,眼看就要动手,步故知拦住了他,看也没看胡闻,冷冷出声:“怎么?是觉得一颗金牙不够,想再装一颗?”
这倒是提醒了众人,胡闻这颗金牙的来历,当时步故知单方面殴打胡闻的事,虽不至于县学里面的生员都亲眼所见,但鉴于胡闻之“声名远扬”,他被打的丑态,可是几乎传遍了每个生员的耳朵。
这下被步故知点出,许多遗憾没亲眼见胡闻挨打的人,都纷纷扬着个脖子,想看看那颗金牙。
胡闻赶忙闭上了嘴,面色气得涨红,又不敢破口大骂,只阴恻恻道:“我看裴昂能护你到几时!”
裴昂直接嗤了声:“我能护步兄到几时还轮不到你操心,我看倒是你,要好好掂量掂量,你那个爹能护你到几时吧!”
胡闻终于又想起他爹叮嘱过的话,恶狠狠地盯着步故知:“行,今儿算我倒霉,来日再说!”
说完便招呼一群跟班,呼啦啦地撞开围观人群,逃一样地跑出了学舍院子。
胡闻一走,步故知便赶忙往假山去。
院中燃起的灯笼并不多,加之假山层叠,挡了不少的光,步故知只能隐约看见有个瘦长的身影伏在了假山脚下,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身上的状况。
但听得出气息很是微弱,想来胡闻是下了重手。
裴昂也能分辨出轻重,不敢贸然触碰魏子昌,而是等着步故知的动作。
步故知先是以两指探了探魏子昌的颈脉,好在搏动正常,应无大碍,还只是皮肉之伤,便敢搀握魏子昂两臂,将人平躺,又再探了探鼻息与腕脉。
鼻息有些微弱,但还算规律,可脉象却十分虚弱,呼吸三至,去来极迟,是典型的迟脉,这倒不是被殴打所致,而是代表此人身体虚寒,应是长期处于劳苦之中,虽不至饱饥不定,但也应该有些营养不良,与最开始款冬的脉象有些相似,但情况要比款冬略好些。
可魏子昂也是县学里的生员,不说每月一两的津贴,只说县学之中的食堂,只要不是专门点菜,而是跟着每日食堂安排的餐食,基本是不要钱的,又如何到营养不良的程度?
步故知将魏子昌半扶起来,靠在了自己身上,也是在等裴昂的书童来,好将魏子昌带去万善堂仔细看看情况。
这期间,围观人群早已散去,而步故知也将魏子昌的情况与裴昂说了一说,原以为裴昂能知晓个大概,毕竟裴昂是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舍中,却不想,裴昂听后也是一脸不解:
“我是多半住在学舍不假,可往常也只有我一人在。”裴昂略去了之前“步故知”的情况,只说魏子昌:“他也不常在学舍,或是说县学,我几乎没见过他几次,就算见到了,他也不会与我招呼,只当是互相认不得。”
步故知知道原主是整日在县学外面花天酒地,而魏子昌却不像,并且原主常不在县学是被见逐过一次的:“那魏子昌有被见逐过吗?”
裴昂想了想:“没有,山长教谕只当没这个人,不过每月津贴倒不会缺他的,我偶尔在县学中见到他,也多是发放津贴的日子。”
步故知没想到魏子昌竟然情况特殊至此,就连山长与教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我是知道,他每次季考成绩都很好,甚至许多次都在前三甲之列,按理说应该能去府学,可...你也看到了,他现在还在这儿。”裴昂又补充道。
这倒是让步故知想到了现代高中里,他有个同学也是这样,成绩很好,但家庭条件太差,甚至偷偷摸摸逃课去打工,只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
后来学校那边发现了,募集了一次捐款,那个同学倒也接受了,可性子却是越发孤僻,不与人往来,不过好在,成绩是一如既往的好,想来之后也不会过的太差。
裴昂见步故知一脸沉思,又问了问:“那他这是怎么了?不是被胡闻打晕的?”
步故知又探了探魏子昌的脉象,语出沉重:“应当不是被胡闻打晕的,而是饿晕的。”
裴昂一脸震惊,他没想到县学里的生员也能到吃不饱饭的境地:“可每月的津贴他都是领了的呀,就算不留在县学吃饭,也足够他在外面吃饱了吧!”
步故知摇了摇头:“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等他醒来再问问吧,这样下去,他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话音刚落,裴昂的书童就匆匆赶到,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魏子昌搬到县学门口裴府的马车中,一路上借着些许灯光,步故知才看清了魏子昌的状况,嘴角破损出血不说,额角面颊也是一片青紫,这应当就是胡闻打的了。
裴昂看到也不禁长嘶一声:“你方才就不该拦我,我就该好好打那个畜生一顿!”
步故知方才是不想多生事端,只想快些查探魏子昌的情况,但现在也是无比赞同裴昂的话,附和着点点头:“再有下次,我绝不拦你!”
经过粥铺时,裴昂还让书童下车买了几碗粥,连带着去了万善堂。
万善堂内灯火通明,刚下车便能见到孔文羽和款冬坐在院子中说话,见了裴府马车,孔文羽迎上前来,刚想替款冬质问步故知,为何失约,却不想看到了魏子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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