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虽能察觉到康定帝与杨大学士是故意打草惊蛇,敲打国师,却并不能明白,此举究竟对如今的局势有何益处。
至少在他看来,好容易成州那头让康定帝欢悦一次,这第二天,便又出了事。
康定帝像是被气笑一般,冷笑连连,又倏地拍案怒言:“你再说,那南巷绒线铺是何人名下的。”
侍卫自然是将此次起火细节全部牢记在心才敢来垂拱殿呈报消息的,尤其,还是坏消息:“是杨少卿的夫人。”
康定帝又问:“那杨少卿夫人名下的店铺有几何,又都在哪儿?”
侍卫冷汗直冒,但还是一一答了:“杨少卿夫人名下现有四间店铺,全部……”他重重一磕,额头瞬生红印:“都在正阳街南巷。”
殿内陡然安静,侍从皆屏息不敢再出声响。
下一刻,噼里啪啦一阵响,案上的奏章文书、笔墨台砚,通通被康定帝扫至桌下,翻倒的砚台污了地上铺的精美织毯,大块的墨迅速洇开,却没有人敢去心疼。
李忠正忙站起扑到康定帝身边,为康定帝顺气,他身后的侍宦也看见了李忠正的眼色也赶忙去取了水与药丸。
李忠正一手接过后,恳求道:“主子,上个月大师才说过主子不宜再大动肝火,为了如今天下百姓着想,主子也要保重龙体啊!”
康定帝迅速起伏的胸膛在李忠正的顺抚下逐渐平缓,但犹在剧烈地喘息。
李忠正赶紧将药丸放入杯中化开,再一点一点地喂康定帝喝下。显然这个药丸确实有用,康定帝才喝半杯,呼吸便逐渐平稳正常了起来。
待到全部喝完,康定帝已完全心平气和,只是前额隐隐作痛。
李忠正又绕到康定帝身后,手法熟稔地为康定帝按揉额头。
半晌过后,康定帝半阖着眼,靠在椅背上:“查查都水监,不,是整个工部究竟是什么人在作祟。”
街道司隶属于都水监,而都水监则隶属于工部。
又猝然睁眼,如虎视狼顾,威严逼人:“王道之啊王道之,宁愿舍弃一枚棋子,也要与朕作对吗?”
此虽君王之问,却无人敢答。
*
杨府
等丫鬟们将终于哄入睡的杨启杨睿抱回房,正堂之内只剩张三娘与步故知和款冬。
张三娘一瞬间如卸了力一般,支肘靠在了紫檀椅的扶手上。
而款冬仍旧对场火心有戚戚,靠在步故知怀里紧紧搂住步故知的腰,感受着彼此的温热的体温与心跳。
当时火势迅猛,丫鬟小厮才进来传话,邻了两间的铺子便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严衫停
步故知果断地脱下长袍,砸碎了一旁的花瓶,将长袍浸了半湿,再接过了张三娘怀里的杨启,又揽着款冬,叫款冬抱紧杨睿,一同披着长袍往外跑。
而丫鬟小厮与掌柜,也都纷纷如法炮制,护着张三娘跑了出去。
冬日里衣饰繁重,与火势比速度,只会被吞没。
可不知为何,出了生药铺,前面街巷已被人清得干净,杂七杂八的前摊货物也没了踪迹。
一旦没有易燃物,火势自然慢了下来。
而街口的车夫在见到慌忙逃窜的众人时,也果断冲进巷中救主,如此,一行人才算有惊无险回到了杨府。
张三娘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已堕了半边,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苍白如纸的脸。
但如今祖父与少益不在,步故知又未入仕,甚至不是个举子,只能由她应对如今的一切。
她闭眼沉思,祖父与少益临行前的嘱咐萦在耳边,可百般预设中,并无国师竟然会以曝露工部党羽的代价,只为了恐吓杨府。
不,没有这么简单!
这场有惊无险的火,不是冲着今上去的,也不是冲着杨府来的……
她倏地睁开眼,看向步故知,她想起少益在信中提到的步故知为何只能借江州户籍才得科考的原因!
“晏明……”她出声,看似沉稳,但实则已有些颤抖:“东平县城西那场火……”她没有再说下去,已经足够了。
步故知一怔,他自然能猜到这场火是国师府或是国师派官员对异党的警示,但他并未猜出,他们究竟是在警示什么,若是也认为只他一个小小学子便能改变如今局势,这场火便不会“点到为止。”
但当张三娘提到东平县城西的那刻,他瞬间就明白了——
国师府已经知道他改籍入京之事,也知道是他阻止了那场义诊!
改籍科考之罪,不仅是欺君杀头之罪,而且重连一切相关官员。
国师府是在警示他,若是他继续以此籍参加科考,那么,便是死路一条!
第96章 杨妃
冬雨成霰, 如千根万根银线斜落而下,远远望去,仿佛织成了一个巨大的银笼, 罩住了整个京城。
天上浓云滚滚, 压制住了白日里的晖光,黑沉沉的, 直叫人喘不过来气。
霰粒如白盐铺满了所有街巷,一驾饰以锦玉的马车穿过了九重衢道, 留下了两道灰黑的车辙, 很快,辙痕浅洼处,雨霰凝成了冰。
马车停在了宫门前,张三娘下了车,丫鬟为她戴上了斗篷连着的兜帽, 帽沿的白绒稍微挡住了掠宫道肆虐的朔风, 但还是抵不住这冬日里的严寒, 只呼吸, 便能见气凝成雾, 遮住眼前的视线。
宫门前东西各有百间厢房,称“千步廊”, 乃六部、五府的办公之处,亦是群臣入宫的必经之路, 平日里臣吏往来,摊贩叫卖,也是热闹的。
可今日朔风裹挟着最北部的严寒来的突然, 行在路上迎面的风如刀割,雨霰落在脸上也是生疼生疼的, 是故散朝之后,群臣皆缩回了厢房,轻易不肯出来,而摊贩也早就归了家,宫门前竟有凄清之意。
张三娘以往是非年节宫宴不会入宫,可昨夜她与步故知领会到正阳街那场火的用意之后,便再也坐不住了。
步故知户籍之事皆由杨谦亲手操办,且在江州应承之人正是杨府旁支,按理说,为步故知矫换户籍一事难以被国师府察觉,就算终究是纸包不住火,那也该是多年之后的事了,绝不会是前脚步故知刚到京城,后脚国师府那头便拿捏住了这个把柄。
若是多年后东窗事发,杨府自然是有把握让步故知摘出这个罪名的,甚至不需多年后,只要步故知可以得中进士,以杨大学士与杨谦对圣心之揣度,步故知很可能都不会因此遭受半点影响。
可偏偏,是在步故知刚入京之时,他甚至尚未参加乡试,而杨谦也不在京城,若是国师府真将此事捅了出去,无人保得住步故知,甚至,整个杨府都会被牵连。
而现今情况下,京城之中,有可能保得住步故知的便只有杨谦的姑母,景仁宫中的杨妃。
杨妃乃杨大学士的幺女,康定三年入宫,甚得今上恩宠,在入宫第二年便诞下了皇长女南宁公主,但因生产伤了身子,难再有孕,却因此更备受今上怜惜。
按祖宗旧例,后宫之中,无子不得册妃,但今上力排众议,在杨妃入宫第三年后便将其越晋妃位,还将历朝贵妃居所景仁宫赐给了杨妃。
且三十多年来,即使帝王恩宠流转,可杨妃的地位无人撼动,即使是如今的皇后,与杨妃也只能称得上是堪堪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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