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有些踌躇,支支吾吾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自上次事发过后,张三娘特意叮嘱过他,以后他便一直跟着步故知,步故知就是他的主子,平日里更是要寸步不离,以防再有意外发生。
步故知像是知道十一在犹豫什么:“是不是夫人叫你一直跟着我?”
十一点点头。
步故知笑叹了声:“你再想想,是不是要你在外头如此,而不是在府内?”
十一一愣,不好意思地挠挠了头:“那......小的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您再吩咐小的。”
步故知略颔首,看着十一一溜烟地跑远过后,他才再继续往主院去。
主院中,亦是灯火通明,杨谦与张三娘似乎都不意外步故知会今晚来此,不过,他们也不是特意等在这儿的,而是他们本就在商量一些事。
张三娘见步故知来,也只是朝步故知淡淡点了点头,叫小厮伺候个座位,便继续与杨谦商量着:“祖父那头再有消息过来,最快也是半个月后的事了,此事还是需你我两人把握。”她顿了顿,语带试探,“或许,也可进宫问问姑母的意思?”
杨谦整理着手上的文书,他向来不会将公务带回家处理,只是最近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加上步故知今日醒了过来,他需得回府看上一看,又不想浪费路上时间,就干脆将没处理完的文书都带上了。
他也是对步故知点了点头,便继续低头看着文书,回答张三娘方才的话:“不可,姑母向来不喜插手这些事,先前是我不在,姑母才愿意稍微看顾着杨府一些事宜,现下我已回来,她自然不会愿意,况且......”他低叹了句,“姑母向陛下求药的事,已经是帮了我们了,若是再去麻烦她,恐怕会惹来新的麻烦。”
张三娘也是懂得其中分寸的,只是这毕竟是头一回在杨大学士不在的情况下,杨府遇见的大事,难免心下欠了些把握:“那你是决定趁这个机会,拔除六部中国师府的党羽了?”
杨谦手上动作微顿,过了片刻,他看向了坐在一旁没出声的步故知:“晏明,你觉得呢?”
张三娘刚想开口和步故知解释一下如今的情况,却被杨谦抬手止了:“晏明是清楚的,不需再多说了。”
步故知才醒不久,自然是不能清楚杨谦具体面对了什么事,可他听说了,杨谦在今上那里领了查清此事的差,国师一党这么大的把柄在杨谦手上,杨谦不可能不借题发挥,而这,也是过了今上明路的。
步故知也看着杨谦,语有恭谨,却并不收敛,丝毫没有顾忌生员不得干政之规:“晏明以为,无论是正阳街走水之事,还是国子监之事,都说明,国师一党已是自乱了阵脚,他们看似是冲着晏明来,实际还是冲着杨府冲着其他明事理的大人来的,晏明不过是他们拙劣的杀鸡儆猴的手段罢了。”
他顿了顿,稍微斟酌了措辞,“从前,晏明觉得,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该打草惊蛇,可这是晏明错了,自晏明踏入京城或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是打草惊蛇了,若是我们再等候时机,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无能退让,后续恐怕会有更多的麻烦。”
灯火倒映进步故知的眸中,照亮了其中坚定的神色:“故,晏明以为,如今便是最好的时候了。”
杨谦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反而是张三娘有些震惊,她与步故知相处也有些时日了,自然是知晓步故知从来是温润君子的行事作风,可今日步故知这番话,倒真是完全的锋芒毕露,甚至有几分杀伐果决的意味。
杨谦合上了手上的一卷文书,卷纸声在此时显得格外明显:“你所说的,我自会办到,可你也应该知道,仅仅只有我在中运作,是远远不够的。”
步故知陡然起身,对着杨谦长揖:“晏明自然不会辜负杨先生与祝先生的栽培。”
杨谦一挑眉,勾唇一笑,竟像是松了口气:“倒真是祸福相依,祝先生与我说过,你自有坚定心志,却谦和太过,行事总是留有三分余地,缺了几分果决,若遇大事,怕你会犹豫不决,从而误了时机。”再一拊掌,“不过,现在,祝先生就不必再担心了,我信晏明日后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杨谦叫小厮将所有的文书都撤下,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今日是你及冠的大日子,本来是准备请张司业替你主持的,可早些时候你还未醒,故也就没有请他过来。”
他也站起身,走到了步故知面前,将信递到步故知面前,“不过,我倒是觉得,祝先生更适合替你加冠,虽然他人没有来,可信却是掐着时间到了。”
步故知接过了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眼中涌出几分酸涩,突然想到了什么:“先生他不知道京中之事吧?”
杨谦拍了拍步故知的肩:“他不知道,府上传消息的人也是有分寸的,正阳街以及国子监的事,都不会叫他知道,但你也需多看顾自己,莫要叫他担心。”
步故知郑重地朝杨谦道了声谢,而张三娘也走了过来:“冬儿呢,有没有好些?”
步故知稍缓和了神色:“好些了,也能安稳睡下了,我才过得来,也是劳烦表嫂这些时日来的费心照顾了。”
他刚想再作礼道谢,却被张三娘扶住了:“一家人,不必多礼了,现今有少益与你,我也不必再费什么心了。”
杨谦听见这话倒是牵住了张三娘的手,温声细语:“哪里不需要夫人费心,阖府上下,若无夫人坐镇,早就成一盘散沙了,以后啊,还是需劳烦夫人啊。”
张三娘笑睨了杨谦一眼:“贫嘴!”
第115章 桃花
春风吹皱湖面, 桃花初绽枝头。
一朵带着蕊儿的桃花随风飘荡,打着旋儿落在了湖边亭中的书案上。步故知瞧见了这朵桃花,不知生了什么心思, 捻起桃花藏在了袖中。
今日是款冬来见他的日子。
自两月前身体好转后, 为了不耽搁近在眼前的乡试,步故知还是回了国子监。因上次的意外, 也是在张司业的安排下,步故知一人独住一舍, 还特允书童同住。
许是上次闹出的风波不小, 这两月来,步故知难得在国子监中过了一段安心读书的日子,若说有哪里不好,就是款冬不便常来,但这也是怕太引人注意, 生了不必要的麻烦。
且张三娘为了分担肩上杂事, 也为了让款冬不再寂寞, 便有意将几间铺子的日常经营交给款冬, 这自然也减少了两人相见的时间。
在见了那朵桃花过后, 步故知即使面上不显,心里却莫名焦急了起来。因正阳街的铺子都已重建完成, 款冬要盯着铺子上的事,便延了几天才过来, 虽说只有几日,但整算下来,他与款冬已有十日未见。
今早得知款冬要来的消息, 步故知便看不进书也做不了文章,只好捧着几卷书来到这湖边亭中, 也当是散心。
这面湖自然不是天然而成的,而是由人工开凿,就在祭酒司业的院子边,也是因实在离祭酒司业太近,地方也算偏远,平时鲜有人会来此,倒是独一处的私密之地。
而步故知能知道这个地方,自然是张司业引的路,不过,张司业当时是有要事要与他相商,才领着他来了此地,而步故知今天选在这个地方见款冬,却是
——别有用心。
在差点将手中的书页攥破的时候,小径处终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步故知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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