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故知才稍稍放心,转过身背对着款冬,不久也就睡了过去。
翌日,步故知起得很早,天还没亮,款冬也没有醒。在步故知做完一些琐事后,晨光堪堪破云而出。
步故知想到了什么,拿了两个碗都盛满了米,将其中一碗米放在锅里炒到微黄之后,来到了黄大娘家的院子,他想找黄大娘借石磨一用,也要讨些白糖。
在与黄大娘说明来意后,步故知将另一碗米送给了黄大娘,黄大娘客气了几句后也就收下了,因为在古代,白糖价格是米价的四五倍,有些不产糖的地区甚至能到十余倍之多,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起糖的,步家自然也没有。
实际上,步家中几乎没什么调味料,除了一些粗盐和一小罐油,就没别的了,看样子那个油也不可能是猪油,只吃植物油的话,长期对身体并无益处,还是得补些猪油放在家中。
步故知一边碾磨,一边盘算着还要买些什么放家中,白糖与猪油肯定要买些,酱油与细盐也是需要,醋与花椒的话,醋可以买,花椒应该暂时不需要,吃辣对现在的款冬来说不太好,还需饮食清淡,等款冬身子好了之后,再问问他喜不喜欢吃辣,到时候再决定买不买花椒。
等磨成了米粉,步故知回到家中,又开始生火烧水,水开冒泡后,倒入米粉,再一直搅动,直到米糊变得有些粘稠,将换来的白糖也倒了进去,又是不断的搅动,等更加粘稠后才算好。
步故知只盛出一小碗,几口喝下后,盖上了锅盖,又洗干净了碗,再入了里间,款冬仍旧在睡觉。
他估摸着米糊若是凉了恐怕对身体不好,便来到床边弯身拍了拍款冬的肩膀,款冬立马睁开了眼,下意识连忙下床,口中还急着说道:“我知错了,我没在偷懒,我马上去干活。”
步故知扶住了款冬的肩膀,紧紧蹙着眉:“冬儿,清醒一下。”
款冬听到了步故知的声音,眼中顿时清明,但下一秒如同泥鳅般逃离了步故知的掌心,缩在了床角,头埋进了被子里,瑟瑟发抖。
步故知看着款冬动作剧烈,面露担忧,自己退至了里间门口,与款冬保持距离,如此,才能让款冬安心下来。
他也没急着再说话刺激款冬,而是耐心且安静地等着,观察着款冬的情况,直到款冬不再发抖,还偷偷露出一只眼看向门口时,步故知才轻声说道:“冬儿,我煮了米糊温在锅里,你尽快起来吃。”
款冬将两只眼都露了出来,但没有应声。
步故知见状立马转身离开,还合上了房门:“我走了,你记得吃米糊。”
去县里的一路上,步故知都在想款冬被惊醒时的反应,款冬一定是经常在休息时被粗暴地喊起来去干活,甚至有可能还会因睡觉挨打,应激反应才会如此剧烈。
他不敢也不忍心想象,款冬之前的境遇究竟比他听到的或是推测到的要惨多少,而这种境遇,又有多少是原主导致的。
步故知的眉头从早上叫醒款冬的那一刻起,就没再松开过,一直到了医馆,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老大夫都笑谑:“你这副眉头,夹死不少只蚊子吧。”
步故知才勉强展眉,但还是笑不出来。
老大夫一脸了然:“是你夫郎的事?”
步故知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开口。
老大夫停下了手上铺药的动作,正色看向步故知:“还记得老夫跟你说的吗,既然已是过去的事了,纠结再多也是无用,反而会使自己郁郁。你既有悔改之意,那就该更多思考以后,而不是如此这般困在以前犯的错中画地为牢。”
老大夫所说的,步故知也早已明白,但身为局中人,道理虽懂,可切实体会的却又是另一番感觉,由是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道:“先生所说,我都知晓,但身处其中,很难如此洒脱,以后之事我也有打算,可…”
步故知还没说完,老大夫一副看透的模样,笑呵呵道:“老夫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是你心疼自家夫郎了啊,亏得老夫还在此多费口舌为你开解。”
步故知下意识反问:“心疼?”
老大夫又低头继续铺药:“别问老夫了,要问你自己的心呐。”
步故知便只好自己琢磨,心疼自然是有的,款冬吃了那么多的苦,很大一部分还是由原主造成的,他怎么会无动于衷。不过,他又总觉得老大夫所指,并不是这么简单,但想了很久,还是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老大夫已经处理好手上一簸箕药了,抬头见步故知还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叹了一口气,用拐杖敲了敲步故知的腿:“老夫这儿可不是让你发呆的,想不通就回去再想,先跟我来。”
步故知立刻回神,跟在了老大夫身后。妍珊厅
医馆里间后面还有一间房,步故知从未踏足过,他原本以为那是老大夫的寝居,但进来后发现,还远不止是寝居,更多的像是个书房。
里头除了在角落里摆了一张窄床,其余的地方放了好多张长案,步故知数了数,共有四张。
其中三张长案上面堆满了书册,只有一张上面摆的是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
步故知有些不解,探寻地看向了老大夫。
老大夫此刻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老夫毕生收集之医书都在这儿了,本来还有更多,但在四十年前被他们拿走了许多,现在这里的书大部分还是当时被我藏了起来,才幸免于难的。”
步故知虽听老大夫说过四十年前的往事,但那天,老大夫并没有说医书之事,这听起来像是官府收走了民间的医书。
那为何官府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步故知很难不往深处想,也就很容易想到了历史上与之相像的事件——焚书坑儒!
若是类比到四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似乎都是官方为了推崇某种思想,而以强制措施排除异己。
步故知再往深处想,觉察到了什么,他倏地望向老大夫,老大夫轻微摇了摇头:“无论你想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都不要说出来,我们呐,做好自己能做的便也够了。”
第15章 传承
万善堂作为一间医馆,院里屋内都是幽幽药香,但这间房中,除了有药香之外,还有淡淡的书墨香,虽几不可闻,但若身处其中,就能体会到这细微却关键的不同之处。
这书墨香在小小的内室中,艰难保有了中医传承的载体——医书,也使得这间房仿佛成了最后一块未被摧毁的净土。
步故知不敢再想其中波折,袖中手指微蜷,一眼不错地继续看着老大夫,眸中难掩忧思:“那我们能做的,是什么?”
老大夫走到了一案之侧,他动作轻柔地翻开一本医书,上头有一幅小小的画,画上是一枚长椭圆形的果子,下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正楷小字。老大夫指着这幅插画:“可认得出这是哪味药?”
步故知靠近屈脊顺着老大夫所指辨认,少顷直身:“是青果。”
老大夫点点头:“那功效为何?”
“生津液,止烦渴,治咽喉痛。咀嚼咽汁,能解一切鱼、鳖毒。*”
“气味如何?”
“初食味道苦涩,久后方感回味甘甜。*”
“治肠风便血如何?”
“用果核灯上烧存性,研为末,每次用陈米汤调服二钱。*”
老大夫握紧了拐杖,但还是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眼含欣慰:“好啊好啊,老夫终于等到能够托付之人了。”
步故知有所感,眼中难免生出诧异,他刚想开口再询,但老大夫摆了摆手:“莫紧张,是老夫言重了,你方才所问,老夫现在可以回答你。”
老大夫抚摸着书沿,如同抚摸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从老夫察觉到中医颓势的那天起,就开始尽己之能集书,也在以毕生之所学撰书,可医术深奥,医书浩瀚,仅凭一人之力勿言其中十一,就连百一千一*都不能及也。”
他复抬头看着步故知,已有热泪在眶:“老夫也试过寻一弟子传授医学,可世人只知巫医,而不知中医啊。这么多年来,老夫一人勉力支撑,但终究抵不过岁月侵蚀,渐渐地,老夫看不清书上字,也拿不稳手中的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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