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呷了口茶,淡淡问道:“如此小事,何来烦扰朕?”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自有威严在内。
范大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说,杨谦根本没有将国子监的事告诉康定帝?
但他不信以杨家护短的作风,杨谦会轻易放过他,毕竟前几日杨谦的夫人与杨谦的岳父张司业,还在其中运作,一副势要为那个学子讨个说法的态度,也正是这个态度,才叫国师府生了弃车保帅的打算。
额上的冷汗直流,如今他是进退两难,主动坦白国子监的内情不可,国师府知道了定会将他撕成两半,但顺着康定帝的话说无事也不可,谁知道在他走后,杨谦会不会再向康定帝说些什么。
想着想着,他突然意识到,杨谦如此着急入宫,是完全在诈他!诈他自乱阵脚,露出端倪,毕竟就算他杨谦再怎么有本事,也不能刚返京就能调查出国子监之事的内情!
而无证据无内情的事,杨谦也断不会轻易告诉康定帝,就算宫中杨谦有个姑母杨妃在,康定帝也不是他杨谦的姑父,总不至于听杨谦的一面之词就随意定下臣子之罪。
又恰恰是他如此着急面圣的举动,才将国子监之事中的内情暴露了几分,正如康定帝所说,学子之间的摩擦冲突,自然是小事,就算为人父的再怎么着急自责,也万不会闹到康定帝面前请罪。
范大人一咬牙,既然已经乱了阵脚,叫康定帝确认了另有隐情,倒不如现在就将罪认下,不至于后面让杨谦真的找出了什么证据。只要康定帝降了罪,此事就算翻篇,他杨谦也不能再将这事拿出来做文章。
“臣以为,这并非小事,而是臣问过不肖子后得知,他荒唐在,竟是故意为此,只因嫉妒那位学子的才识,又被下人教唆,想要污了那学子的清誉。”
这话半真半假,污步故知的清誉是真,但原因是假,不过这算是废了范文成的前途,却不至于牵及整个范府,只要能保住他自己的地位,只是一个儿子罢了,虽不忍心,但范文成向来也不争气,舍弃了也没什么,他还有两个儿子可以指望。
“哦?竟是如此?”康定帝像是有了兴致,仿佛听见两个稚子打闹一般,还追问了一句,“那究竟是要如何污了那学子的清誉啊?”
范大人见康定帝此态是信了他的话,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做出痛心之色:“不肖子是想让那学子与他的书童行苟且之事,以此坏了国子监的规矩,如此,那学子会被逐出国子监,再不能科考。”
他握拳砸地,还流了几滴泪,“不肖子如此戕害国子监之材,臣虽为其父,也不忍包庇,故特来请罪。”倒是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这是完完全全将国子监之事脱离出了党争,也将国师府和其他国师党羽,甚至是自己都摘了个干净。
康定帝没有立马回话,殿中一时陷入寂静。
李忠正站在一旁,也觉出了左侍郎的高明之处,不由得向杨谦望去。
杨谦此时竟然还是出神之态,仿佛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康定帝端起茶盏,又呷了口茶,若是放在平常时候,左侍郎这段话足以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偏偏杨妃与杨谦先后求他一求,杨妃之情与杨谦之功在前,倒不好完全将此事掩过去了。
他又看了眼杨谦悠然之态,暗叹了声,既然杨谦愿意以此去江南之功换一个说法,只是为了给那个学子出口气......
他自然乐得成全。
康定帝放下茶盏:“既然此事尚有内情,也事关国子监两个监生的前途,为了大梁未来的栋梁之材,还需好好调查一番。”
他指了指杨谦,“那此事就交由杨少卿去办吧,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不叫任何人受了委屈。”
范大人看得出,康定帝本有不再追究之意,可喝了口茶之后,竟转了心意,他不可置信地直了身,又赶忙再拜:“使不得啊陛下,如此小事如何需要劳烦杨少卿,杨少卿身居要职,国之公务尚且劳心劳神,又岂能以此事更添负担。”
他哭丧着脸,“是不肖子之过,品行有瑕,不配有朝一日入朝为官,臣自会打发他退了学籍,去乡下反思,永不入京,臣亦请解职归乡,以平那学子的无妄之灾。”
说完,又砰砰磕了几个头。
康定帝听左侍郎如此认罪,也算是给杨府一个交代,便觉可行,看向了杨谦,略点了点头。
但杨谦却突然出言,仍旧是笑眯眯地,可话里却露着寒意:“监生虽说只是国子监里的学子,可也是未来你我的同僚,哪能如此马虎了事,说不定范监生也是被冤枉的呢?”他冷笑,“这是谦作为大理寺少卿应尽的职责,定不教任何人不明不白。”
顿,一字一字拉长:“范大人回去等着瞧吧。”
第112章 是梦(一更)
二月初五一大早, 杨府客院上下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只是每个人脸上都稍显沉重,甚至无人敢出声, 都是轻手轻脚地布置一切。
步故知的书童十一正在猫在主屋的一侧, 探头从窗隙朝里张望着,却被人突然从背后一拍, 吓得差点叫出来,但好在及时捂住了嘴, 没出声惊动屋里的人。
他回过头, 发现拍他的人正是张三娘身边的大丫鬟念晴,便赶忙放下了手,稍弯身行了一礼,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念晴拎着领子拽到院子里了。
寻了一块说话不会传到主屋的地儿, 念晴才松了手, 柳眉高竖:“怎么不在屋里伺候, 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
十一苦着个脸:“好姐姐, 哪里是我不想进屋伺候, 是款郎不许呀,就连大夫进去, 款郎都面色青白又战战兢兢的,也只有夫人才能叫款郎不怕, 款郎照顾郎君又必须事事亲力亲为,哪有我们这些下人插手的位置。”
念晴以往时日来客院,都是跟着张三娘一起, 确实没见过款冬分外怕人的一面,才会误会了十一, 便缓和了面色:“倒是我错怪你了。”
十一忙扯了个笑:“姐姐可别如此,折煞我了。”
念晴没接这话,而是接着问:“步郎君今日还没有醒来的样子吗?”
十一刚挂上的笑便迅速垮了下去:“没呢,大夫也说了,郎君的情况凶险得很,人差点就没了,好在府里存了许多精贵药材,及时吊住了郎君的最后一口气,才能说有救治的机会。”
十一想着想着,泪唰唰地流:“我就不明白了,郎君这么好的人,那些人为何要这么作践他,还有郎君自己,宁死也不让那些人得逞,最后到了这种地步。”他吸吸鼻子,话语有些含糊,但尚能听清,“今日还是郎君及冠的大日子呢,半月前夫人就叫我们准备着了,谁能想到,竟派不上用场了。”
念晴蹙了眉:“你这儿乌鸦嘴,说什么浑话!哪里派不上用场了,夫人叫我来除了问问郎君的情况外,也是要我盯着客院里的人布置呢!”
十一见念晴好说话,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回头看了看正忙碌的下人们,仍是唉声叹气:“我哪里是乌鸦嘴,我是比谁都盼着郎君好,郎君点我做书童,还教我认字读书,就像我爹我娘一般,我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郎君的命!”
他随手抓了地上的石子儿,攥在手心里揉,咯的有些疼,却也没放手,“可这些天,莫说府里的药材了,就连宫里的药材都是流水似的往郎君嘴里送,却也没见郎君好上一星半点,大夫说,他们也尽力了,郎君能不能醒就看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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