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九尘沉思片刻道:“想必是皇上年纪渐长,有了亲政的念头,又或者,是背后有人教唆煽动皇上与太后您对立,他们好以此向皇上邀功。”
刘太后不屑一笑,“一群企图靠取悦皇帝来媚宠的乌合之众,可他们别忘了,这个皇帝是哀家立的,若是不听话,哀家既能立他,也能废了他。”
郭九尘:“不知太后有何打算?”
刘太后抬起手,示意宫里的宫女太监都退下,等到殿里只剩她和郭九尘,刘太后才道:“这次皇帝拒绝与鞑靼和亲,倒是一个我们可以利用的好机会。皇帝在哀家面前夸下海口,说他一人即可筹齐军饷,哀家便给了他三日时间。这三日里,哀家要你监视百官,警告他们,任何人不得帮皇帝出谋划策,不得提供钱财给皇帝,否则,就是与哀家作对。哀家倒要看看,他在孤立无援之下,如何能拿得出数百万两银子的军饷!”
郭九尘:“老奴谨遵懿旨!”
“另外,再派人在京中把皇帝要打鞑靼的消息传播出去,让老百姓们都知道皇帝是个嗜杀好战的人,等三日一到,若是皇帝拿不出钱来,届时皇帝不仅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威信荡然无存,老百姓们也会知道他们的皇上是个狂妄自大,言而无信的人,一个失去民心的皇帝,哀家要废了他,看谁还敢说什么。”
郭九尘一脸敬佩,“太后英明!老奴回去就命人照办,只是老奴想再斗胆问一句,不知太后心中可有了新帝的人选?”
刘太后端起手旁的茶盏,掀开杯盖撇了撇茶叶,“你觉得,岐王如何?”
“岐王?”郭九尘愣了下,“岐王年幼,是容易掌控,但岐王若登基,岂不是涨了冯太妃与冯家的势?”
刘太后嗤笑道:“冯氏贱婢,高宗在世时,她就仗着年轻貌美迷惑高宗,从不把哀家这个贵妃放在眼里,就算哀家册立她的儿子当皇帝,但她想做太后,也是妄想!去母留子就是了,至于冯家,自从冯老太傅死后,冯家子孙不肖,在朝中势力早就大不如前了,不足为惧。”
自从冯太妃在春猎时,想让侄女当皇后给皇帝下药的阴谋败露后,岐王就被领到太后宫里照顾。
岐王还不到十岁,从小被冯太妃娇生惯养长大,来了寿安宫,每日都哭闹不止,一见到太后就跟小鸡仔见到老鹰似的,惶惶不可终日。
方才晚间岐王来给太后请安时,郭九尘正好遇上,发现岐王的样子与他数日之前见到的变了许多,原本养得白白胖胖的孩子瘦了不少,看人的眼神也是呆呆傻傻,像失了魂一样,看起来不像是长寿有福之相。
不过,一个小孩子的确比现在的皇上更容易让他听话,更好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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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太后三天时间筹集军饷,可前两天永乐宫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皇帝不急郡王急,安郡王每天都进宫来给沈映请安,除了跟沈映汇报宫外的那些传得沸沸扬扬流言,就是长吁短叹沈映这次惹大祸了。
到了第三天,沈映突然吩咐太监们把永乐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清点一遍,只要是能拿的,全都给他放进箱子里装好,然后又把皇帝私库里的东西也都清点好搬了出来,所有东西都放在永乐宫的院子里,满满当当放了二三十个大木头箱子,顾悯过来请安的时候,差点没地方下脚。
顾悯好不容易从箱子的缝隙间挤到了殿里,看着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永乐宫,有些莫名其妙,看见沈映正好从寝宫里出来,连忙走上前问:“皇上,您这是在做什么?”
沈映怀里抱着一个他平时睡觉用的玉枕,吩咐朔玉也给他装进箱子里,看见顾悯来了,随意地招呼了声,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朕就是闲着没事,想清点一下自己的家当。”
顾悯指着外面“浩浩荡荡”的箱子:“……那为何要把东西都装进箱子里?”
沈映理直气壮地道:“方便保管啊。”
顾悯从朔玉手里抢回了玉枕,“连枕头也要放进箱子里保管?那您今晚怎么睡觉?”
朔玉瞟了皇帝一眼,忍不住插嘴,“顾少君您有所不知,不仅是玉枕,皇上让奴婢们把所有的锦被也都装进箱子里了。”
沈映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看着顾悯无所谓地笑道:“说起睡觉,你倒提醒朕了,君恕,你的揽月斋,今晚能不能让朕借宿一宿?”
顾悯:“这……自然可以,整个皇宫都是皇上您的,只是皇上,您为何要把永乐宫清空?”
沈映耸了耸肩,“朕要打蒙古,户部说国库空虚跟朕哭穷,那朕就只能把自己的私房钱全拿出来充公,让所有人知道朕要打蒙古的决心咯。”
顾悯一时无言以对,他原本以为皇帝应该会有什么妙计,结果就是想出来这样的昏招?堂堂皇帝,连寝宫都搬空了,才凑出这点钱,这不是让大臣们看笑话吗?
“皇上,还请三思,此事不太妥当,恐难以向太后交代……”
沈映打断顾悯,“诶,你别说了,朕意已决!”
很快,皇帝搬空自己的寝宫凑军饷的奇闻就传到了寿安宫,刘太后知道后,一时都没顾得上体统,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哀家还以为皇帝有什么本事能把几百万两银子的军饷凑齐呢,结果他就搞成这样?”刘太后用手扶着额头,边笑边摇头,“哀家说什么来着?只要皇帝身边没了那些帮他出谋划策的人,就凭他自己,能想出来什么好办法?皇家的颜面真是都让他给丢尽了!这样的人,怎配当大应的一国之君?怎配当万民之主?”
郭九尘也笑道:“还是太后神机妙算,等到明日早朝,皇上给不了众臣交代,定然下不来台,太后便可趁机提起废帝一事。”
刘太后微笑道:“唉真是太好笑了,哀家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久没像今天这样开怀大笑过了,哀家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是这么自掘坟墓的,哀家当时立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果然,他真没叫哀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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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宫里欢声笑语,揽月斋里却愁云惨淡。
万忠全站在揽月斋的廊檐下面,抱着拂尘,惆怅地望着外面发呆,皇帝的寝宫都没了,他这个总管太监也不知道还能当几天。
沈映沐浴完出来,便看到顾悯也从房里拖了个大木头箱子出来,他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顾悯直起身道:“这是自臣进宫之后,皇上赏给臣的东西,所有的都在这儿了,皇上既然决心要打蒙古,臣自当与皇上共进退,这些身外之物臣留着也没什么用,现在全交还给皇上吧。”
沈映挑了挑眉,撸起袖子,俯下身把箱子打开,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宝贝,下面是数不清的金银,上面则是玉器古玩字画。
沈映笑了,“朕竟然自己都不清楚赏了你这么多东西。”
顾悯淡淡道:“还有宫外的临阳侯府宅子,皇上若是需要,也可以拿去抵押。”
沈映抬起头,脸上的笑意消失,神色忽然变得冷峻起来,“这些都是朕赏给你的东西,你现在把它们都还给朕,是觉得朕可怜吗?”
顾悯低头垂眸,恭敬地道:“臣没有这个意思,臣只是觉得,皇上现在可能比臣更需要这些东西。”
“君恕,”沈映伸手过去挑起顾悯的下巴,直视顾悯的眼睛,沉声问,“若是朕有一天不再是皇帝了,你还会对朕好吗?”
顾悯喉结利落地上下一滚,“会。”
沈映审视着顾悯的表情,好像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假,少顷,他收回了手,淡然一笑道:“行了,东西都收起来吧,朕既然把东西赏了给你,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再说了,朕这个皇帝能不能做得下去尚未可知,说不定以后,还要靠你来养我呢。”
顾悯闻言眼里蓦地亮了一下,皇上刚才说什么?以后要靠自己来养他?
不知为何,顾悯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副寻常人家夫妻的生活,丈夫外出挣钱养家,妻子在家相夫教子……好像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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