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对自己真香了/渡我(18)
而楚慎行袖蔓出弯青藤,两片藤叶卷,成倒锥形,便是可以用来盛酒的杯子。
兰生酒倒下,楚慎行抿口,仍然觉得这酒有些寡淡无味。但对秦子游来说,已经足够。
秦子游心事重重,饮而尽。
都说酒后吐真言。
少年想:兴许这杯酒,能助我彻悟。
楚慎行看眼前少年微醺。
终于,秦子游问:“楚仙师,你仿佛对归元宗知之甚多。”
楚慎行坦然回答:“是。”
秦子游眨了眨眼睛,睫毛颤动,“你是否知道,阵峰峰主会想到另人?”说着,他眉头蹙起,喃喃自语,“白……啊,我记起来了。是丹峰峰主。”
楚慎行微微笑了下,“你倒也知道很多。”
这又要牵扯从前。秦子游不言不语,见卷起藤叶之间再被添满灵酒,他慢吞吞尝过口,不似方才牛饮。兰生酒入喉,灵气裕于经脉,丹田微微发热。
秦子游又问:“楚仙师可是有意引阵峰、丹峰两位峰主们相争?”
少年无比纠结。
仔细想来,楚仙师昨夜的种种动作,都像是有了深意。
只是秦子游尚不能勘破。
他时而觉得,自己是否过于非黑即白,而世道并非如此。时而又想,可楚仙师真是好人,自己该信他才对。
他思绪渐深。
“昨日,仙师引我与兴昌、孙胖去望月楼——”
第13章 物是人非
楚慎行听少年絮絮叨叨。
他看出来,秦子游其实并没有完整思绪,加上酒意催动,完全是想到哪,就说到哪。说着说着,又要自己否认:“……不会,楚仙师怎么会知道魏郎和月娘的打算?”
他嘟嘟囔囔,觉得自己多心。
两人踩在剑上,距离极近,楚慎行能看到少年面孔上的每丝表情。
从微微拧起的眉尖,到蕴藏了百般思绪的眼睛。
楚慎行看着、听着,喝酒。青藤扯住少年衣袖,在秦子游略带困惑的目光,带着少年坐在剑上。
楚慎行同样盘腿而坐。
如此来,柄日影剑当然不够。秦子游看到愈多青藤,在剑上铺出张小榻。他忘记言语,怔然看这幕,直到楚慎行提醒他:“子游,你说我不会知道魏郎与月娘的打算?”
他这话,像是催促秦子游继续往下说,也像是某种蕴了深意的反问。
秦子游低低“啊”了声,记起方才的白雀。他意识到:仿佛……楚仙师只要想,就可以知道。
可既然知道,为何不早些现身相助?既然想要相助,为何要等路鹤轩出现、打伤魏远?
秦子游在心前前后后推了几遍,总觉得矛盾。
他问:“楚仙师——”
嗓音轻而软,透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清亮。
相识不到日,秦子游已经十分信任楚慎行。
楚慎行坦然接受这份信任,心想:他还没有吃过苦头。
六七岁时那段艰难岁月已经离秦子游远去。按说那是记事的年纪,可到最后,秦子游偏能忘掉其苦难。
他记得最深的,是赠他碗饭、让他顺利带药回家的仙子;是踩在砖上、从墙头递他颗海棠果的邻家姐姐;是无论日子多苦,都要拾起根木棍,在泥土地上温柔教儿子认字的娘亲。
秦子游好像天生心思纯净。
少年东扯西扯地想了通,倏忽记起:我是要请教楚仙师其他事。
思及此处,秦子游不再纠结楚慎行是否真与赵开阳、白天权有旧怨,改口问:“我有两件事不解。”
“其,”秦子游目不转睛看楚慎行,“昨夜楚仙师告予我和魏郎,说要为月娘换新身体。那会儿,我见魏郎似是心动……他尚且不知楚仙师的手段,既如此,魏郎是当真想要夺舍其他修士?”
楚慎行颔首:“是。”
秦子游瞳仁缩。
若说赵开阳、路鹤轩的行事,打破了他对归元宗的憧憬。那此刻楚慎行给出的答案,就干脆模糊了秦子游心“善”与“恶”的边界。
少年陷入苦惑。
他喃喃自语,十分费解:“怎么会。”
楚慎行反问:“怎么不会?”
秦子游不答,眉尖紧蹙。
楚慎行道:“子游,先前在望月楼,我们四人起喝酒。我听孙、张两位小友说,来郢都路,你杀了十数名山匪。”
秦子游答:“是。”
他问心无愧。
可楚慎行说:“那些山匪,也是爹生娘养,要养活兄弟、孝顺父母。”
秦子游嘴唇轻轻颤动:“怎会……”
楚慎行语气平平,陈述:“杀了你们,他们拿上银两、灵石,自能花天酒地,不理其他。”说着,他忽而促狭地笑了下,有意拉长语调,“个孙小友,就够他们金盆洗手。”
秦子游放在膝头的手轻轻捏紧。
楚慎行逗他:“倘若真能金盆洗手,那往后几年,娶妻生子,置办田庄,兴许还能成为乡义士。”
少年的嘴唇抿成条细线,显然并不赞同。
可他没有反驳。
或说不知如何反驳。
楚慎行话锋转:“可他们从前横行乡里是真,明火执仗、杀人越货同样是真。你铲恶锄奸,只怪他们不敌。”
“再说魏郎,”楚慎行道,“他敌不过归元弟子,却又不将其他修士看在眼。于旁人来说,他与归元弟子有和不同?你见他为月娘肝脑涂地,却不见他此去行便是抛却高堂,难道武帝真不会追求魏远父母?你怜他遭人欺凌,却不曾想过,如若你正适合月娘夺舍,魏远又将待你如何?”
秦子游被楚慎行这番话镇住,过了许久,终于自问:“是我错了?”
楚慎行看他。
他温和回答:“子游,你没有错。”
秦子游眼皮颤抖、睫毛在他眼下映出婆娑的影子。
他忽然意识到,兜兜转转,自己的两个问题,其实该归在起。
秦子游说:“楚仙师,我如今不慕归元宗高义,我知自己从前想错,可——我依旧想要修行。”
楚慎行听了,微微笑了下。
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接近目标。
宋安惯于伪装,如若自己只是打断这次收徒,之后就与少年别过,那哪怕秦子游已对归元宗心怀芥蒂,也不定能真正避开宋安。
宋安的“系统”,总让楚慎行心怀警惕。
他想要劳永逸。
要打乱宋安布置,要么直接杀了秦子游,要么,让秦子游拜其他人为师。只要秦子游接受了旁人所传之道,宋安就再无机会。
楚慎行的念头在前项上轻轻转过,听秦子游嗓音清脆,最先踟蹰,可慢慢地,又似铿锵有力,说:“哪怕世道当真如此,我也不欲如此。”
楚慎行薄薄感慨,又想:是了,这就是从前的我。
认真说来,楚慎行扪心自问:我觉得赵开阳的选择有错否?
答案恐怕会出乎秦子游意料。
不觉得。
秦子游认为闵月凄惨,是因为他虽入道,可心性上还是凡人。
可站在楚慎行的角度,他认为:如果赵开阳真能凭此进境,消息走漏,那绝非谴责他的人占上风。与之相反,会有更多女修被送去凡人帝王身侧,好炮制愈多天阴之体,整个碧元大陆都会形成此风。
这和豢养灵兽以助战,滋长灵草以炼丹有什么区别?
没有。端看自己需不需要罢了。
楚慎行曾是秦子游。但他已不再是秦子游。
可对上少年眼睛时,楚慎行说的是:“你想得很对。修身韫德,慎终如始既可。”
秦子游张了张口。
他矛盾、迟疑,心绪重重。
听了楚慎行的话,少年有微微失落,又不明缘由。
少年花了很长时间,才艰难地问:“楚仙师,剑峰的宋真人,会与赵真人不同吗?”
这日郢都甚乱。
晌午,有人往鸿胪寺,自称吴国皇三子姬封,并拿出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