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亦可平(3)
涂抹完利刃伤口后,玄思长老端详着少年身上的烧伤,他的草药里并没有专门针对烧伤的,一般被烧伤的人都活不下来。这次也只能看天意了。他叹了口气,对绩六吩咐:“守在这里。”然后就拉着乌虚长老出去了。
乌虚长老离开前,露出一个阴沉的眼神。
方征静静躺在石床上,其他人都走了。绩六给他按照吩咐在额头上淋了一些水,并且在石床周围撒一圈防虫的粉末。正在这时,藤茅掀开帘子。主动朝绩六打招呼:
“你待在这里,毛皮怎么办?”
绩六快哭了,“我也不知道,长老要我守在这里……”她不敢走开。
藤茅朝她笑道:“我帮你盯一会,你去把毛皮拿来这里吧,能做一点是一点。”
绩六觉得自己有救了,如释重负道谢:“谢谢你。”
“小事情,谢什么。”藤茅目送绩六走出公社房间,此刻公社另一侧只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喂养他们的女人们都像绩六一样有自己其他的活路,迫于长老要求一天来喂奶三次,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
公社里只剩下昏迷的方征,藤茅从腰侧的束绳处掏出一只小骨刀,这是用来狩猎之后割取猎物眼睛、角、爪子等的工具,小巧锐利。
乌虚长老私下吩咐她,只需要把这柄刀往少年被烧伤的伤口处,漆黑看不出深浅的地方——那里也没有涂草药——扎进去一小截,再轻轻一搅。动作幅度不要太大,也不要留下明显痕迹,只用将刀刃上那些脏污揩进去就行。
过几天,少年就能“伤重不治”了,至于玄思长老会不会惩罚绩六看守不力,又会不会因此排序降至第三,就不是藤茅关心的事情了。
藤茅靠近少年,把刀悬在他伤口上方,她只关心,事成之后……
少年睁开眼睛道:“这么卖力?长老是答应给你避孕的草药?叫蓇蓉?”
看着藤茅惊恐却不否认的空白表情,方征心道,果然有这种草药,和《山海经》记载一致,他又赌赢了一次。看来自己是穿越到《山海经》记载属实的地方。到底是历史上真实的时代恰巧与山海经中的知识重合,又或者是纯粹书中的时代,他还不能确认,但无论哪一种——刻在他脑中的《山海经》文献与考证的补充知识都非常有用。
那些曾被他视为最枯燥的、无用的、比起拳脚功夫来说不值一提,只是迫于无奈背诵的一字一句,竟然成了如今他的护身符。
如果您知道这一切……
方征心中苦涩地笑了,悲凉又温暖的感情涌上心头。
想不到在以那样的方式死去后,他能穿越到这种地方。
冥冥中的,报应啊。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没有忘记我。本来说好一个多月开文,中途因为工作忙耽搁到现在。这是我第二本文,从《山海经》等传统古籍中取材的虚构故事,参考了一些文献。但这是小说,相关专业的同学千万不要太较真。主角身世复杂,从第 二 章再开始剥。稿子存得很肥。但大家不要因为存稿肥就养肥我好不好,开文这几天评论都发红包呀~
第2章 身世
这几年,藤茅没有在秋贡的强.暴中怀孕,并不是幸运,而是有草药帮忙。
她是个“女狩”,但在秋贡的时候,所有女人遭遇都一样。她们如果怀孕了,就要从猎手变成轻量劳动者。那些缝衣煮饭喂小孩的事情其实也不容易做,而且也不是藤茅擅长的。
这种避孕草药数量非常稀少,是乌虚长老偷偷提炼的,一年最多只有三四份。乌虚长老用它去笼络部落里最强壮的女人,她们都不愿怀孕丧失战斗力。
这只是顶尖女狩之间秘密流传并约定俗成的事情,部落里其他女人都不知道。藤茅很有危机感,她已经二十岁,担任了三年女狩,她的体力在走下坡路,有新的竞争者。如果她不额外帮乌虚长老办点事,今年蓇蓉份额很可能分不到她手上。
她面色勃然大变问少年:“你怎么知道?”
方征避而不答,问:“蓇蓉为什么难得?”
他问的语气低沉,声音也虚弱,但其中凛然气场让藤茅心惊,她有点理解为什么乌虚长老一定要弄死这个家伙,而玄思长老为什么一定要救这个家伙的理由了、
蓇蓉为什么难提炼,是因为原材料蓇蓉草难采集,这种难采集不仅是因为它数量稀少,就算找到了,它也会被一种可怕的野兽看守。
见她不吭气,少年自言自语接过话头:“是因为那种叫做枭阳的野兽。对么?”
枭阳属于狒狒类,是一种食人猛兽,嘴非常大,浑身黑毛,脚掌反生。它甚至有些类人猿的习性,习惯抓住猎物之后疯狂怪叫一通,仿佛嘲笑他们,“笑够了”再进食。
藤茅打了个哆嗦,乌虚长老派她们去采蓇蓉草时,都吩咐指示过,一定要等枭阳离开的时段上去采摘。运气好,它出去十天半个月,采集没有危险。运气不好,采摘到一半,那东西回窝了……
藤茅不愿再想,她曾经目睹过一次,终身忘不了前辈女狩的死状。
她们只在三年前采摘成功过一次,后来两次均已失败而告终,于是蓇蓉越来越少了。
藤茅现在不但想按照长老说的把小骨刀搅进少年伤口,还想把他的嘴割掉。
然而下一瞬间她差点惊掉了手中的刀。
“你不想知道怎么对付枭阳吗?”方征问。
“怎么对付?”她咬牙切齿,怀疑打量,三分不信。
少年叹了口气:“我身上好痛,我肚子快烧起来了,你把乌虚长老架子上的那些药罐子打开端给我看。”
藤茅猛地变了脸色,举到悬在他的伤口上方,“找死!”
“真是忠心。可是你就算按照他说的做了,他真的会把蓇蓉给你吗?蓇蓉要等事前一天才能使用。他是不是说到时候再给你?”
藤茅变了脸色:“是……”
这个少年怎么知道乌虚长老给她的说辞?
方征冷冷笑了,果然如此,太好猜了。太天真了。
“他要是反悔呢?反正你办完事也没用了。何不去省了药去笼络其他人?”
这种翻脸不认吃了吐的事情,他见得多了。
成功地悬住了藤茅的小刀,方征见她渐渐变白的脸色,道,“我就不一样了,我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需要人给我偷药、需要人按照我的指示办事、我没有可以选择的人,刚才那出去的女人傻乎乎的,我看都懒得看一眼。你要是帮我,我就告诉你对付猛兽枭阳的办法,你想采多少蓇蓉都可以。”
藤茅嘲讽看他:“你口口声声说长老会反悔,我凭什么信你不会反悔?”
少年恨铁不成钢地看她:“要是我过两天就死了,你就没用了。要是我一直死不了,那个长老就会一直需要你来办事,就算我反悔,拖到秋贡前一天,你的蓇蓉膏也到手了。”
藤茅险些被他绕进去,迷茫想了想,甩头:“不,不……如果不杀了你,他会惩罚我,然后派别人来。”
少年叹了口气:“死不了又不是他说了算,那不是因为另一个长老医术高超吗?你怎么连推卸都不会。”
藤茅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已经渐渐跟着他的思路走:“他要是怀疑……”
“他是不是要吩咐你尽量不要弄出痕迹?”
藤茅愣愣点头,少年又说对了。
少年嘲讽笑了笑,又猜对了。他不敢说自己聪明,只是从来都以最无耻阴暗的方向去揣测人性,因为他知道人阴暗起来会有多可恶。
“他不敢让你弄出明显痕迹,因为会被另一个长老发现。反过来,他照样发现不了你有没有真正弄出痕迹。你只要坚持告诉他,你都按吩咐做了。至于我为什么死不掉,那不就是因为另一位长老医术高明,或是我自己体质好,或者是老天爷才知道的鬼理由?”
“不不不,乌虚长老一定有办法知道我到底做没做……”藤茅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心中强烈作用着,无条件服从权威的心态在控制她。长老是全知全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