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亦可平(150)
下面舱室的木板已经掉光了,背面捆着一堆炸.药圆筒,方征会直接从几百米的高空摔下去的。
子锋脸都青了,在众人惊呼声中,子锋忽然脸色又古怪地变了一下——方征没有真正跳下去,飞车的重量没有改变,他只是攀到了飞车下面,可能抓住那些圆筒结构来保持平衡。
这时长陵她们正在砍五彩双头鸟系在车边的黄铜脚镣时,赫然发现砍不动。
她们的兵器是铜,五彩鸟的脚环也是铜,但奇肱人在那铜里面混了一些其他金属,使得硬度更坚固。
子锋脸色抽动,方征背着那把重华剑,应该砍得断。但方征提前钻到了飞车下面,剩下的人谁都钻不下去。如果从飞车两边攀下,又太过危险。
飞车坠.落得离地面越来越近,高度到了百米之内,坠.落不超过十秒。
子锋又果断打手势,“砍鸟脚”。
鸟就算不能飞,它羽毛蓬松,握着跳出去,能缓解从飞车跳下的坠.落失重,相当于后世小型降落伞。
长绫放开三图,爬到飞车边缘去砍鸟脚,其他人照做。子锋忽然看见前方“驾仓”边缘伸出来一截火红色线头,三图连忙扑过去抓住,子锋立刻去钳他的脚,但是三图已经被扯了下去,子锋也跟着被甩出飞车。
那根火红色的线,是吉良的尾巴毛。
方征前几天去族长院中,偷偷从被冰封晶石里面凿取,拔了一根出来,还好没把吉良吵醒。
它的尾巴毛据说有绝佳的韧度,现在一下子拉了两个人在下面,都没有断。
方征攀在飞车底部,他手边是一个圆盘形状的结构,里面冒烟,那是动力装置。而在圆盘周围一圈,全绑着炸.药。
方征一只手攀着边缘结构,另一只手握着重华剑,吉良的尾巴毛系在剑柄上,尾巴毛的另一侧,是奇肱人三图,三图的脚上,抓着子锋。两人晃悠悠地吊着。
方征那一瞬间有些愕然,神情复杂看了看子锋,没想到他也下来了。刚才方征甩线上去只是想带走那可怜的奇肱人。
至于其他。正好推说瑶宴去不了不是他的过失,是祖姜的使者半路出了事。
子锋的生死?刚才钻下去时,方征硬下心肠,管他死活作甚?解决了一个□□烦。
子锋隔着呼啸的风抬头凝望方征,哞中是霜雪般的黯然。不知为何,方征看到那样的目光,心底狠狠颤了一下。
方征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攀出半边身子,挥动重华剑砍断了前方最大一只双头五彩鸟的脚环,一把抓住了它的脚。
双头五彩鸟不是朱鸾,承受不了三人重量,尖叫着拼命拍打翅膀,却仍然在往下坠.落。不过坠.落的速度有所缓解。离那飞车渐渐远了。
方征可以清晰看到地面到处都是祖姜的士兵,她们也看到了这大玩意,正在逃散。
此刻飞车离地面已经只有几十米的高度,没几个瞬间,沉重的飞车就轰隆砸向地面。那几只狐狸逃命跳下去,吉凶未卜。其他人没来得及砍断鸟脚,还困在里面。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爆炸气流燃烧在树林中,火光冲天,炸得周围一片血肉横飞。
方征等人也受到了爆炸冲击,一股热流扑在他们背后。精疲力尽的双头鸟撞在一处峭壁边缘,方征等人悉数跌落到地面。不过他们几乎没受伤。
这里离屯兵和爆炸点还算远,足有七八百米,爆炸的余波都能蔓延过来,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子锋和那奇肱人跌在一起,身手矫捷地跳起来,一把掐住了奇肱人的脖子兴师问罪。隔着一条被拉扯得变形看不出来的红线般的马尾,方征抓起剑冷冷指向子锋。
“放开他。需要我告诉你,这是谁的过失吗?”
其实这种自杀式袭击是奇肱人做出来的,但方征只想刺激子锋,攻击他的弱点,引他失控。
方征顿了顿:“是你。”
省略号大家担待。改。
第93章
方征早就想好了如何刺激子锋的言辞。
“是你的无知、自大和——色令智昏!”方征一点不介意自己正是所谓“色”的元凶,反正他不要脸,为了刺激子锋,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你让奇肱人造飞车,长绫她们以为你是去向国主邀功。我看你是为了节省路途时间,一心想多搞我几天。这么大的器械,你粗心检查不出来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奇肱人的立场和手段,你也考虑不到。连子锋,你是一个失格的统领,如今变成这样,你要怎么去向祖姜国主谢罪呢?用我和这个奇肱人的尸体恐怕还不错。”
方征语速极快连珠炮似地说。子锋表情非常奇怪,他眼神深邃漆黑,不像是勃然大怒,倒是若有所思,觉得方征给了他什么启发,但又绝非真的“拿他们去谢罪”的狠色。
甚至他掐着奇肱人脖子的手,已经松了下来,把三图扔到方征那边。
方征一看这反应不如预期,感到很奇怪。究竟连子锋在想什么,手势现在已经看不懂,也没有翻译了——连子锋似乎也不为了长绫的安危而担忧。
方征想到当年子锋在三苗人的地穴中,因为方征出言激死了赤兆,那种恨不得掐死他的直白伤心劲头。如今的连子锋,是如此的深沉、冷漠、捉摸不透,对共事战友也没有什么情谊。
子锋对祖姜并没有多少感情和归属感,那又为何成为了她们位高权重的首领。方征那一瞬间心中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难道他是被迫的吗?
方征又制止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念头。笑话,还有人“被迫”享受特权?祖姜的大国主又不是傻子,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可能让这样的人上位。
又或者,子锋甚至骗过了祖姜的大国主?加之一些她可以放心的手段,最终给予了子锋这般地位与特权?
从奇肱人造车的灾难来看,方征认为,子锋作为领袖的预见性和周全能力都有待商榷。子锋或许是一流的尖兵战士,然而担任某个势力领袖,始终稚嫩了些。尽管已经变得喜怒琢磨不透、深沉又难懂,但离真正够格的领袖,还是有实质距离。
方征皱紧眉头想,祖姜的大国主,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故意放任有此缺点的子锋在那个位置上?他进一步的推测甚至衍生到,前任昆秀营的统领流云卸任的内情,真的仅是她受伤吗?
如今子锋究竟在祖姜的政治舞台上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自己对这份职责又怀着怎样的期许?方征从来不明白这些问题。但那作为解读连子锋思想非常重要的方面,方征很多迷惑都来源于此,他没有刺激成功,就换个方向试探。
方征的耳力听到远处充斥着嘈杂凌乱的人声,他把奇肱人护在身后,问:“祖姜的士兵就在附近,你不抓我们?”
子锋摇了摇头,甚至给方征指了个方向。好像是在说,让他们往那边逃跑。
方征疑惑地面朝子锋,警惕地护着奇肱人后退两步,子锋站在原地不动。
本来该是争分夺秒的黄金逃跑时机,方征皱紧眉头脱口而出,“就算你对我手下留情,以后再见面时我也不会——”
但子锋那安详的表情,虽无法言语,却给方征感觉到冥冥中他就像在说——
“没关系,只要能再见面,就很好”的意思。
不对不对不对,方征烦躁地想,我又不是子锋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可能正确脑补出他的意思。我为什么会以为他是那种意思……
方征一跺脚,扯着大难不死的奇肱人,往旁边密林深处跑去。
子锋果然没有追来,他静静站在原地,无端有股落寞味道。
那个方向是方征早就看好的。他虽然没有在高山气候区生活过,但是背得相关地理及水文知识。这里是海拔较低处,从飞车高空看下去时,他发现植被虽看似和平原地区同样茂盛,但在相同面积的区域内,分布要丰富得多。有苔原,有高山灌丛、有森林线……
森林灌木丛里最方便隐匿。
方征一边扯着奇肱人三图往前奔逃,他最后从林木缝隙中看了一眼子锋,总觉得子锋那身影格外岑寂。更多的林木遮挡,他很快就看不见子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