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亦可平(297)
既然上了贼船,路十五咬牙心一横,何必内耗分散精力,让彼此都放心不就好了,“不必那么麻烦,”他其实指的是监视,忍痛愁苦道,“你们直接去我家住。”
满头问号的贯半响很真诚道:“谢谢,谢谢长官?????”不然他们真的只能睡墙根下,上古时代又没有客栈旅店。民众更不会“出租”房屋。贯心想方征族长真是太厉害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一个铠役高级军官的家里,策反成了青龙岭情报窝点。打入敌人内部不费吹灰之力。
值守的铠役武士:???是长官太喜欢青龙岭的货物了吗??还是用这个来抵偿换这么多东西???大人物的思维转进如风,普通人果然跟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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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见到铜丝网又伸进来一片绿叶子,那铜丝网被轻轻从外面“咔”地取下,一团紫黑色的影子无声地滚落进通风口。铜丝网又从外面罩上。方征感觉一团毛茸茸的球落进怀里,小灵狪爪子抱着几个小罐,避免碰撞出声。嘴巴鼓鼓囊囊地看向方征。
方征惊喜低道:“小狪怎么来了。”把它捧在手心,那团大尾巴毛茸茸落在指尖。它依恋地蹭着方征的脖子,湿漉漉的小豆眼眨巴着。
安十三又从铜网塞进来几根吸水藤:“动静小些,藏在那堆草里。”地牢角落有些枯草长藤,待会给方征换药或是逢蒙来拷问的时候,小灵狪可以躲在里面。“我们大统领还是动不了。”安十三问方征,“怎么办?”
方征想了想,也低声说了几味草药的名字,“你们手法不熟,一次解不开很正常。多试一下,小心些。身体素质也要跟上。记得给她补点营养。”
和铠役联络的情报线要继续保持,希望贯他们能找到个好的秘密据点。
方征后来才知道,贯等人在路十五家里住得很开心,终于有地方落脚。他的妻子锦七诧异之余也接受了——常年在玉坊过劳工作,忽然来了人天天做饭,给家里打扫卫生,还免费给他们夫妻每日送吃送喝。路十五住的地方不窄,他好歹是铠役高级武士,当初盖的时候有柴垛、有牲畜棚,甚至有个空置小院。全都荒疏。他和锦七都早出晚归,家里利用率极低。这一群人挤在他们那小柴房。晚上也不吵闹。还送了他们夫妻几只鸡和牛养在荒废的牲棚里。帮他们把果树重新栽好,布了很多菜苗。后来他们也兀自疑惑了很久,“青龙岭式的幸福生活”令他们幡然醒悟。明明自己也有条件,为什么以前过得那么辛苦?是因为锦七的劳动力被玉坊剥削了,为什么呢?这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就容余后禀了。
方征小心解下小灵狪脖子上的小罐,它陆续又从腮帮子里吐出一堆小玉罐,都指甲盖那么大。方征每个都小心打开一点。有三种非常好的疗伤药,方征赶紧吃下去,立刻感觉身上伤势爽利了许多。有一种紫色的烟膏物,是可以冒出大量颗粒气体的的“□□”,有一种漆黑如粒的弹丸,是奇肱族的“小炸.弹”。还有一种催眠的膏药和它相应的抵抗药物。此外还有致死毒药。最后一个小玉罐子方征却认不出来是什么,像蛋清蛋黄黏液。
小灵狪用爪子举着那小罐喂到方征嘴边,示意他喝下去。方征不疑有他照做,有股生涩蛋白流体的冰凉味道,滑咽进肚里。那东西顺着食道滑下去还冰冰凉的。他瞬间觉得精神清明了许多,也不渴饿了。那种黏黏的,有点苦和生腥味,倒像是什么鸡蛋清——方征猛然心中一动:当初并封龙破壳后,他把蛋壳和蛋清都收起来了。虽保存在屋中秘密之处,但灵狪惯常在房里上蹿下跳,自己也半开玩笑般对它指道“这是珍贵的天灵地宝呢,哪天我中毒了,你记得拿来救我性命。”
难为灵狪还记在心里。但方征其实也不知道那玩意能随便吃吗?尤其是他现在还中着九蛊毒?
忽然间方征感觉胃部开始灼烧,他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在他声线即将冲破喉咙的瞬间又捏住发声部位,只是无声让食道痉挛蜷缩。方征嘴里陆续淌下黑色苦涩的东西。每吐出一分,他就觉得身体舒服一分。那应该是九蛊毒汁。没有解药,这并封蛋液把它逼出来了。
方征呕完后,精神振奋,身体感觉从来没有那么好过。连逢蒙的箭矢造成的伤口都不痛了。他不知道这龙蛋残留汁液还有什么功效,只是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能实施的笃定感。
外面是什么情况?方征心里想着,忽然那白雾就浮现眼前。白雾似乎变得更听话了,能渐渐按照方征心意来提供信息。方征看到白玉宫殿中,夏渚的许多臣子,尤其是负责管理山川田泽的“司平”和负责户口人丁的“司空”两位,带头询问夏仲康。
“国君与方族长谈得如何?我们都想见一见方族长。”
夏仲康带着微笑面具,波澜不惊道:“各位稍安勿躁,方族长连日劳累,待他休整几日。本王也有问题要与他详论。晚些时候与诸位见面。”
管理营制工程的“司作”则期盼点头道:“听说方族长用骨头烧了相柳,从那边过来的人说是红褐色的烟雾……人死了之后留下的东西还可以变成药物土石——”
“人死后会被巫灵收走!”夏仲康忽然厉声道,他惊觉失态,立刻又恢复了笑意,柔声道:“药物土石是天地赐给我们的。方族长也是借用……这个问题不要多谈。”
巫灵是夏渚的意识形态制度,夏仲康是巫君。如果放大这些唯物的东西,会削弱神灵权威。那个司作负责工程,是最务实的一位。不好说什么,心中有些不舒服。
白雾片段消失,方征心中了然,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果然不一会儿逢蒙那特制的甲片衣就哐啷响起来。灵狪赶紧吞下小罐子钻进草垛。逢蒙一路行到方征的牢门前。只听他问安十三:“怎么只有你一个?”
本该还有个飞獾军出身的武士,但这几日安十三给他弄了泻药,他一日很多时候都不得不离开岗位。逢蒙对这些铠役出身的武士无法绝对放心,所以他总要两人编队。安十三忙道:“他三急去了。”
“哼。”逢蒙在外面低沉叫道:“方征,这次不要动手了。我是来放你走的。国君和大臣们都在外面等你。”
方征眼珠一转,故意捂着头,算来也到了九蛊毒发作的时间,假作疼痛道:“……放?……那还不给……我……解药……”
逢蒙冷冷道:“我说了,没有解药。你要是听话,我就给你抑制的药,一颗管一天不发作。今天你可以体面出去。”他从铜网里塞了一颗白色珠丸进来。“之后你看着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顺便告诉你。这九蛊毒就算你能熬痛,不吃解药,还是会慢慢死的。想活命就听我的话。”
随即逢蒙对安十三道:“待会他缓过来,就给他开门带路。”随即又踏着甲片声走了,那果断步伐,深信不疑自己的决策完全正确,方征已然被完全控制。他自恃给方征下毒,不怕方征捣乱。
方征假装痛苦地挪过去把白丸含在嘴里,其实并没有吞,偷偷吐了。他又演了一下从痛苦逐渐转为正常的声音,直到那逢蒙的脚步在很远处完全消失。他现在听力比之前更好,应是那并封蛋液的效果。方征确定逢蒙已经不在方圆二里之内,心中冷笑一声,毒药已经全都解干净了。此时不捣乱,更待何时?
安十三把牢门打开。方征看到外面并无别人,就对安十三道,“门开着吧,我收拾一下就出来。”安十三问:“那只小松鼠要先帮你弄出去吗?”方征摇头,“不必”。指了指自己脖子。方征穿的还是那身青龙岭自己加工生产的野棉花制作的缠宽衣,脖颈处有一圈宽松防晒的笼披。小灵狪就把身子躲在里面。方征再把头稍微侧埋低些,就能完全遮住它毛茸茸的身躯。
方征对安十三道:“你要给我领路。把这个放在鼻子下面。”他递给安十三一颗绿色的草药丸子。
安十三莫名其妙,警惕迟疑,“你要作甚?我才不吃你的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