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桃夭(76)
恰好一道菜炒好,秦云书端着盘子扭过头,正对上老板娘看过来的目光。
秦云书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开口问道:“阿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她没有问老板娘为什么又过来了,因为相似的经历太多,她已经习以为常。
老板娘偷瞧被抓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一开始略有慌张到现在神色如常,她捧着自己刚寻到的吃食抬了抬手,展示给秦云书看:“没事,阿秦你忙你的,我就是有点饿了,所以来寻些吃的。”
秦云书闻言不置可否,但恰巧进来传菜的小二听见后却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然后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天吃八顿还随时都饿,老板娘怕不是要变成猪了!不过在心里吐槽归吐槽,小二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报出了客人新点的菜,端着托盘出去时又在老板娘耳边嘀咕了句什么。
老板娘听清后眨眨眼,难得没有在后厨久留,端着几块糕点就又出去了。她往大堂里张望了两眼,然后笑眯眯的戳了戳柜台后少女的胳膊,小声道:“诶,梓然,你家小将军来了。”
温梓然闻言微怔,因为饭馆嘈杂再加上宴黎他们离得较远的缘故,她还真没察觉到对方的到来。然而听到老板娘这样说,她还是下意识的往大堂的方向偏了偏头,习惯性的去寻找那人的踪迹。稍待片刻反应过来后,又悻悻的垂下了眼眸,有些懊恼。
老板娘将这些尽收眼底,她并没有成人之美的习惯,却是有意要与温梓然打好关系,便总是有意无意的开导她。此刻看清温梓然的反应后,她仍旧笑道:“小将军对于我这小店来说可是稀客,今日梓然你来,他便也来了,怕不是追着你来的吧?”
这话中似乎带着几分打趣,事实上已经见识过小将军翻墙头的老板娘本就对宴黎的心思心知肚明,再加上温梓然那模棱两可的态度,她说这话也并不算突兀逾越。
温梓然又想起了早些时候老板娘说的相配,还想起了老板娘对于自己阿娘那过分亲昵的态度,心中有些念头已是逐渐分明。她沉吟片刻,忽而开口问道:“郑姨觉得,女子和女子之间,可有未来?”
她不问喜欢,也不问伦常,只问将来。
老板娘听到这话却是一僵,她并不知道宴黎女子的身份——并非宴黎长相硬朗,看不出女子模样,而是她自幼养成的一身气质举止都不似女子——再加上本身心里有鬼,听到温梓然的话后便下意识的代入了自己和秦云书,一时竟被这问话唬得一跳。
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番,发现身边没有人可以听见之后,老板娘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再看向温梓然,本想说些什么忽悠过去,可转念又觉得不妥,于是思量再三后郑重答道:“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问心无愧的话又何必担心没有未来,无路可走?”说完一顿,又道:“女子与女子,男子与男子,只是个人选择不同罢了,无惧旁人眼光便好。更何况边城这样的地方,对这种事恐怕是最宽容不过了,梓然不必太过忧虑的。”
温梓然很快抓住了一些重点,她蹙了蹙眉,疑惑道:“女子与女子,男子与男子,都可以吗?这岂非不合人伦?还有为何边城会对这种事宽容?”
老板娘既然已经开了头,这时候倒也坦然起来,坐在温梓然旁边与她细细说道——老板娘闲时也爱看些话本野史,便与温梓然从断袖分桃说起,慢慢说到了边城的现状。其实龙阳这种事在边城真不算稀罕,因为见得多了,于是习以为常,再然后变得宽容。
温梓然听得目瞪口呆,她幼时失明,虽然后来在宴黎的提议下学会了摸读,可在不愿意过多麻烦别人的前提下,她能读到的书籍其实相当有限。至于断袖分桃之类,也并非什么上得了台面的风雅事,温梓然之前自然是从未读过,也从未知晓。
因为不知道,所以更慌张,自觉异类的温姑娘才会如此彷徨无措。
用了不少时间消化了老板娘的话,温梓然许久未能平复心情。许久之后,她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种人,我是说断袖龙阳,很多吗?”
老板娘抬起眼皮望了望头顶的天花板,其实这种人在边城说多也多,只要留意总能发现,但说少却也少,因为龙阳断袖在人群之中毕竟是少数。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前一个答案,坚定的对温梓然点点头,说道:“嗯,在边城,挺多的。”
温梓然闻言恍然,轻声呢喃了句:“这样啊……”
老板娘见她如此很想问一句“这样是哪样啊”,不过并未等她开口,却先有人过来结账了。于是只好按下满腹的忐忑,先招呼起了客人。
第0章可以吗
温梓然很清楚,老板娘的话不仅仅是为自己解惑而已, 但对方那番话无疑也是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她以为自己违逆人伦, 以为自己心思可憎, 可原来她那本不该存在的爱慕不仅能够得到回应, 更有许多人也是与她一般, 同为“另类”?!
一整日,温梓然都是恍恍惚惚的, 乃至于宴黎后来跑过来与她说话都没能得到回应。
到了晚间,饭馆打烊, 秦云书与老板娘告别, 提了灯笼牵着女儿回家。
这一日她虽忙碌,但饭馆生意到底还是不如从前, 她也寻到了不少机会出来看女儿。因此她看见了追来饭馆的宴黎,也发现了温梓然的深思恍惚,免不得便将二者联系了起来。
边城平时虽无宵禁, 但天黑之后的边城却显得十分安静,尤其是在经历过之前那一场祸事之后, 夜晚的边城更是少了几分人气, 母女二人走在街上几乎遇不见几个行人。便是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秦云书突然开口问道:“梓然, 你很喜欢宴黎吗?”
温梓然本还有些走神,乍然听到这话也回过了神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飞快染上了红霞,却是故作镇定的反问道:“阿娘何出此言?”
小小的灯笼晕开昏黄的光, 却足以将少女的情态显露无疑,秦云书自然也看到了女儿脸上的羞怯——其实这问题问与不问都没什么差别,秦云书自己对答案也是心知肚明,只是相依为命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这样送出去嫁作他人妇,她心里总是不舍。
夜晚静谧的街道上,母女二人的脚步声轻微却又明显,直走过了小半条街,秦云书才再次开口道:“梓然,你已及笄,也是时候考虑婚事定亲了。”
温梓然乍然听到这话怔了一下,显然被这话题跳跃弄得有些懵,而且在前世秦云书也从未对她说过这样一番话。彼时她年纪甚至更大些,可阿娘也只是将她带进将军府安宁生活,谈婚论嫁这种事却是一回也没提过。至于后来嫁入冯家,那便又是另一番际遇了。
少女微微发怔,有些羞赧也有些慌张,蹙眉道:“阿娘说这个作甚?!”
秦云书看着自家“傻闺女”有些无奈,索性便将话说白了:“梓然,若是晏家有意,宴将军早就该使人过来提亲,而不是放任宴黎平白纠缠于你。而若是晏家无意,宴黎与你便是私相授受。这样的名声,你担不起,阿娘也不可能看着你行差踏错。”
温梓然明白过来,边城这边确实民风开放,少年男女有所接触不算什么大事。但在她们家乡,甚至于梁国的大多数地方,却都是礼教森严的,哪怕是定了亲的未婚男女,也鲜少有见面的机会,就更别提像宴黎那般没名没分就敢翻姑娘家院墙的了——阿娘对此显然多有不满。
然而明白归明白,温梓然除了抿抿唇,却根本不能说些什么。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宴将军不可能为自己的女儿向另一个女子提亲,而她也不会再对另一个人动心。
气氛一下子低沉起来,隐隐的让人有些心慌……
其实秦云书说这话多半也只是提醒女儿罢了,她当然知道边城的民风,因而也没太将宴黎的举动放在心上。但此刻见着女儿反应,她心头却是忍不住狠狠一跳——难道宴黎并没有过谈婚论嫁的打算?那之前种种,甚至于她昨晚捡到的那一张表明心迹的书信,都只是逗着她女儿玩的?!
这般想着,秦云书提着灯笼的手忍不住收紧再收紧,眼中也只剩下了一片暗色。
此刻的她全然没有想过,若事实真是如此,温梓然这般态度也该是清楚并且默认的。偏心眼的亲娘只在心中暗恨,同时在心里将宴黎骂了个半死。
不远处将军府内,正谋算着将人明目张胆拐来的小将军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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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擎的体质本就不差,再加上有良药相助,伤势恢复得也是极好的。吴大夫仔细替他检查了一番,欣喜的发现或许不用等满一个月,宴将军的肩伤就能提前处理了。
宴黎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打着请温梓然帮忙的幌子就去了隔壁温家小院。
意外又或者不那么意外的,小将军吃了闭门羹。她看着温家紧闭的院门有些忧心,实在不明白之前态度明明有所缓和的温家伯母,为什么又忽然转变了态度?
没奈何,小将军故技重施的爬上了温家院墙,一眼望去并未在院子里发现温梓然的身影。倒是看见了秦云书正在院中,一无所知的小将军并没有多想,大胆的开口喊道:“伯母,我有事来请梓然帮忙,不知你可否……”
没等宴黎将话说完,她就看见了秦云书回过头时的冷脸,话音顿时一滞。说实在的,这挺难得,因为秦云书本身性子温婉很少发脾气,她难得的冷脸近来似乎都给了宴黎。小将军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却不等她细细思量,就见着平日里好脾气的秦云书突然操起了一旁的扫帚!
短短一瞬的思考过后,宴黎果断的跳进了温家小院。
秦云书显然都被她这选择弄懵了,原本就是做做样子的扫帚挥到一半,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下去。不过她脸色难看却是真难看,提着扫帚质问道:“谁许你进来的?!”
往日里总靠着一身冰冷气势唬人的小将军,这一次却是被未来丈母娘身上的气势唬住了。她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这才觑着秦云书的脸色小心开口道:“我有事请梓然帮忙。”
秦云书闻言皱了皱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走吧,梓然不想见你。”
宴黎更懵了,暗自思忖着是不是自己上回太孟浪,偷亲温梓然不仅惹得她恼了,还让秦云书知道了?这样想着,宴黎看着秦云书提扫帚的手心里就是一虚,可思来想去这时候也不能退缩,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伯母,你听我说,我阿爹的伤出了些问题,需得梓然过去帮忙看看。”
她并没有说假话,当日宴擎肩伤难治,最后这续接筋骨的事是温梓然主动跟吴大夫提的。虽然最后因为温梓然目盲,具体操作只能由吴大夫动手,可在这种时候将人请去看着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