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桃夭(111)
文清顿时被噎了一下,不过面对着小将军那张比寒风还冷的脸,她最终瑟缩一下退了开来。
温梓然出现在了车窗旁,秀丽的脸庞被冷风一吹有些泛红。她虽看不见,可仍旧仰头正对着宴黎的方向,轻声问道:“阿兄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见着温梓然这般模样,宴黎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了,她张了张嘴,最后也只道:“没什么,就是最近这几天咱们都没什么机会见面。我,我……”我不出什么来了,就是有点儿小委屈。
宴黎自己也察觉到了情绪不对,她被冷风吹得泛红的脸颊更红了,只不过这次脸不是冻红的而是烫红的。她怕马车里的丫鬟听到了会更让人难堪,于是最后也只嘟囔了一句:“没什么了,我没什么想说的,外面风大,你还是放下车帘别着凉了。”
温梓然自然听出了什么,她心下有些好笑,可马车里还有两个丫鬟,马车外还有赶车的亲兵,她并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儿说些什么,便只道了声“知道了”便放下了车帘。
小将军垂头丧气,深觉齐伯多事,不然她还是把那俩丫鬟拉去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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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黎的感觉并没有错,文清和墨韵对于温梓然来说也算是特殊的存在。前世这两个丫鬟也是齐伯安排到她身边照顾起居的,之后随着她陪嫁去了冯家,忠心耿耿照顾着她,直到她在宴黎的棺椁中自戕。
温梓然一直没有想过,前世自己的死会给身边人带来怎样的影响——她只是晏家的继女,关系最亲近的阿兄殁了,晏家把她们一起埋了就成。她在冯家不受重视喜爱,死了正好给嫌弃自己的丈夫腾出正妻之位。她的父母更是早早离世,无父无母的她死了估计都没有人会为她哭!
她一直以为自己孑然一身,死生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直到再次遇见文清和墨韵,她突然想起前世自己的决绝自戕,带给这两个丫鬟的,恐怕便是灭顶之灾了。
寻常人家出身的温梓然一直没有学会蔑视旁人的性命,所以在想到这些之后,她对于文清和墨韵自然而然的便带上了两分歉疚。因为这番缘故,她对待两个丫鬟便更多了些亲近和善,而这些两个丫鬟本身或许都还没有更多的体会,就被宴黎先一步察觉了。
小将军有些醋了,再被两个丫鬟一拦,更有些恼。
温梓然好笑之余,还是得肩负起给心上人顺毛的工作,不然真让人恼得炸毛了可不好。于是当晚宴黎再打着换药的名义过来时,她便主动出声打发走了两个丫鬟,等房中之后她们两人了,温梓然一回头,又塞了颗松子糖到宴黎嘴里。
小将军含着糖没有立刻咀嚼,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毛就已经被顺了一半了。她将带来的药膏纱布放在一旁,眯着眼睛去瞧温梓然:“梓然什么时候买的糖,我怎么不知道?”
温梓然唇角微弯浅浅的笑着,她道:“不是买的,是在将军府时让人做的。”
天气冷,松子糖放着也不会化更不会坏,温梓然启程前便让人做了不少随身带着。她自己并不嗜甜,这些都是给宴黎准备的,小将军闻言果然便有些小高兴,而后伸出手指勾了勾温梓然的小指:“果然还是梓然最惦记我,糖都给我吧,正好路上吃。”
温梓然任由宴黎勾着她的手指,两人指尖纠缠,这样的举动总是不免透着些小亲密。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却是摇摇头拒绝道:“不给。咱们回边城还要走许久呢,路上也不一定经过多少城镇,万一阿兄再生气了,到时候我可就没有东西能哄阿兄的了。”
这话说得宴黎大囧,脸上忍不住又烧了起来:“我哪有生气?!”
温梓然微微偏头,仍是笑意盈盈的,却是难得有些促狭:“既不是生气,那阿兄是醋了?”
一语中的!可是小将军又怎么会承认自己居然吃两个丫鬟的醋?她抿着唇好一阵尴尬,有些恼,可又舍不得冲着心上人发脾气,最后索性耍赖道:“胡说八道,你就是舍不得糖,你不给我我就自己找!”
宴黎刚才也没看见温梓然是从哪里拿的松子糖出来,不过这糖并没有摆在外面,定是被她收在身上了。小将军捏着温姑娘的荷包袖子便是一阵摸,摸完荷包袖子还在温梓然腰上摸了摸,最后糖倒是找出来了,不过这一通折腾之后,两人也理所当然的抱在了一起。
自从动过欲、念后,宴黎面对温梓然偶尔也会心猿意马。此刻温香暖玉抱满怀,她自然也是心动的,不过最后也只是在怀中人颊边亲了两口,便收敛了心思嘟哝道:“梓然,把那两个丫鬟打发走好不好,她们总在旁边盯得我不自在。”
温梓然笑了笑,伸手捧起宴黎的脸颊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下:“还有不到两个月。”
第0章咱们回家
两个小丫鬟的加入也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自从宴黎冲着温梓然“委婉”的表达过不满之后, 两人到底还是识趣了许多, 没有再在小将军面前碍眼了。
当然, 北去的归途并不会因为这两个小丫鬟的顺从而变得顺心, 宴黎等人都知道北地发生了雪灾, 太子为防万一才敦促着宴擎急忙回程。然而路上所见场景还是让一行人变了脸色——他们南下时雪灾便已初见端倪,经过这近一月的发酵之后, 明显更加可怕了。
宴黎策马走在雪地上,入目皆是新落下的雪白积雪, 天地看似一片澄净。
忽然, 小跑的马儿似乎踩到了什么,猛地被绊了一下, 也亏得这会儿马儿跑得不快而宴黎的骑术上佳,后者只是晃了下身子便重新坐稳了。可饶是如此,宴黎的脸色也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她没有低头去查看方才绊了马腿的是什么,只将目光远远的投向了远方天际。
没有低头查看, 是因为宴黎知道地上的是什么……
从京城到北疆是有官道的, 因着每年几次运输粮草的缘故,沿途的官道都还算平整。来时一行人也是走的这条路, 虽然也有积雪结冰,但路况尚好。可相隔一月后的归途却不那么顺畅了,宴黎他们一路走来,马儿甚至是马车时不时就会被什么绊一下。
一次两次, 宴黎没有在意,三次五次之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下马去查看了。然后她就看到了积雪之下伏卧的尸体,枯瘦如柴,僵硬冰冻,具是此番遭了雪灾饿死在路边的难民!
想到京城的歌舞升平,想到那些皇子王公的争权夺利,再看看这些饿死在路边都无人收敛的难民尸骨,宴黎便觉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可她与寻常少年人不同的是,热血上头之后她又能够很快平复下来,说她冷静也好冷血也罢,最终还是没等宴擎安抚,她便自己绷着脸再次爬上了马背。
纵马跑出了老远,宴黎的热血彻底被寒风吹散了,这才回头去问父亲:“阿爹,朝廷不是收到北地雪灾的消息了吗,怎么没人管?这路上死了这么多人……”
说着说着,宴黎的脸色就又不好看了,抿着唇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想到了这一路上自己的马儿已经绊过许多次脚,如果每一次绊脚积雪下都卧着一具尸骨,她都不敢相信这么宽敞的一条路,等到雪化之后会是何等的场面。或许称一句人间炼狱也不为过了吧?!
宴擎一路都没有下马查看过,但以他的阅历显然早就猜到这般场景了,此时依旧面不改色。他只是长长的吐出口气,氤氲的水雾顿时模糊了他的脸颊,他道:“放心吧,这些太子会处理好的。”
宴黎看他,不是很相信的模样。她觉得去过京城这一遭,看了那一场大戏,对于那些皇子王孙她是一点儿也不想相信了——那就是群为了权力争得跟乌眼鸡似得家伙,除了一心惦记着怎么弄死兄弟,甚至是弄死父亲上位,他们哪里还看得到民生,又哪里来的时间管百姓?
不过话说回来,朝廷如果不管这雪灾,宴黎一个人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尤其这雪灾明显已经发生有些时间了,他们一路上甚至都没见着几个活着逃难的灾民,能做的或许也只有收敛路上遇见的尸骨。
可对于匆忙赶往北疆的一行人来说,他们有时间有精力来做收敛尸骨这种事吗?显然是没有的,就是年少的宴黎也没有这般的慈悲心。她只是气闷了一阵,最终叹道:“幸而是雪灾,也幸而现在这般冰天雪地,否则任由这些尸骨伏在路上,恐怕时疫也不远了。”
宴擎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这个说法,不过他身为将军却是管不着内政赈灾的,便只道:“我梁国境内已是这般光景,北面草原上的胡人恐怕更不好过。”
这并不是宴擎替胡人担忧。宴黎一听就明白了,父女二人南下时随口的戏言恐怕是要成真了——北方草原若是也遭遇雪灾,牛羊牲畜都冻死了,恐怕雪化之后过不了多久,那些受了灾活不下去的胡兵就要再次寇边劫掠了。而且是破釜沉舟之后的拼死一搏!
所以说,也难怪太子在看见北地雪灾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晏家父女俩打发回北疆了。否则若是胡人来得早,边城作为北疆第一道防线,缺了镇守的主将后果将不堪设想。
宴黎想到又有可能打仗便呲了牙,觉得有些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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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路上见到了雪灾后的惨状,宴黎一行人再没了归家的轻松,队伍一路都很沉闷。再加上担心北疆有变,众人又默默的加快了赶路速度,几乎可以说是一路闷头往北赶。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道路积雪结冰阻了些时候,他们的行程依旧是被大大的缩短了。等到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阔别几月的边城时,这天恰是腊月二十七,天空放了晴,冬日的暖阳照在城头积雪上微微晃眼,他们也终于赶在年前回到了边城。
随着宴擎回京述职的亲兵几乎都是边城本地人,或者是在边城安了家的。奔波日久,再加上沿途看到了那许多饿死冻死的灾民,每个人心头都难免沉甸甸的。
现在他们终于回来了,又见到边城依旧,不似沿途村镇惨况,一个个也算是放下了心,远远地望见城楼便忍不住高兴的欢呼了起来。
这声音惊动了马车里的三个姑娘,文清和墨韵小心的掀开了车帘,远远地便看见了边城高大坚固却透着沧桑的城墙。两个小丫鬟也是头回来边城,她们远远的盯着城头瞧了一会儿,便偷偷地舒了口气,对温梓然道:“姑娘,咱们好像到了,边城看上去也还好,不似遭灾的模样。”
说这话时,文清和墨韵是真的松了口气的。她们一路北上,虽然都是坐在车中,可马车偶尔的不同寻常的颠簸却是瞒不过车上人的。再加上宴黎下马查看尸体时马车也曾短暂的停留,文清便眼睁睁的看着小将军用随身的佩剑挖出了积雪下的尸骨,那场面她至今觉得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