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桃夭(104)
父女二人抽空重新围着炭盆坐在了一起,宴黎拿着铁钳拨弄炭火时,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得她面上也似阴晴不定。
宴擎伸手烤着火,掌心被考热之后又翻过手来烤手背,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有些人要沉不住气了,记得无论外面闹成什么样,咱们都别管。”
宴黎低低的应了一声,手中的铁钳又在炭火里拨弄了一下,几点火星飞起。
许是难得见到宴黎这般没精打采的模样,宴擎也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问道:“怎么,这么几天过去,还没缓过劲儿来?”
宴黎闻言顿时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整个人还是蔫头耷脑的,不想说话。
谁知下一刻宴擎却微微眯起了眼睛,略显犀利的目光落在了宴黎身上,他沉声问道:“阿黎,你是那吃了闷亏也不反击的性子吗?”
宴黎拨弄炭火的手终于微微顿了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在炭火里扒拉了一会儿,居然从里面扒拉出了两个不知什么时候扔进去烤的红薯。她将红薯从下层的灰烬里扒拉出来,落在地上凉了一会儿,这才忍着些微的烫手捡起一个递给了宴擎:“阿爹以为呢?”
宴擎也没客气,接过之后直接伸手掰开了,外层虽然已经被烤得焦黑,可内里橙红的红薯肉却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他低头吃了一口,然后抬头看向宴黎:“多事之秋,你可当心着点儿。”
宴黎点了点头,又轻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对于宴黎,宴擎基本上还是可以放心的,或许是幼时养成的谨慎与隐忍,她遇上大事反倒更加能够沉得住气。像之前吃了那样的暗亏,宴擎说忍着她也就真忍着了,各种意义上的忍。到现在两人表明不动声色,其实到底是谁下的手,心里多半也有了点儿谱。
报复是要报复的,晏家传承百年就没有吃亏的习惯,更何况还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报复的时机还远远没到,京中的浑水也不是好趟的,宴擎提醒一句是怕她年轻气盛。
不过宴黎显然还有分寸,宴擎便也放下心来,自顾自吃着女儿亲手烤的红薯。他吃了一半抬起头,却发现宴黎正把另一个红薯拿手帕包着,并没有要吃的意思,于是顺口问了一句:“你不吃?”
宴黎却已经拿着烤红薯站了起来,说道:“趁热,我拿回去跟梓然分着吃。”
宴将军闻言看了看手中吃到一半的红薯,莫名感觉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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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黎是真拿着烤红薯回去与温梓然分享了,倒不是她特意在老父亲面前秀恩爱,实在是那日发生的事情太过尴尬,以至于这几天两人相处时总有些别扭。
温梓然感觉倒还好,毕竟她看不见也不知道宴黎当时的狼狈,而对方的所作所为虽然略有出格,可当她表现出推拒时宴黎也是毫不犹豫就放开了她。比起前世新婚之夜的焦虑忐忑,别说宴黎最后也没对她做什么,就算真的如何了,她也不会去怪宴黎。
所以说,这两天真正觉得尴尬又别扭的,其实只有小将军一个人而已。
如今日,宴黎拿着烤红薯回来分享,温梓然也是欣然接受的。甚至因为知道宴黎嗜甜,她自己也没吃多少,大半个烤红薯最后都被投喂到了宴黎自己嘴里。
甜食或许是缓解情绪最好的东西了,小将军接受投喂之后明显放松了下来,仿佛一只刚被顺过毛的狼崽儿,甚至有些懒洋洋的。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了些闲话,算是彻底将之前的尴尬事情揭过去了,便听温梓然问道:“阿兄,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京啊?”
其实算算时间,七日冬狩已经进入了尾声,往年这个时候随行众人也都要开始收拾行装回京了。然而今年因为老皇帝病倒,整个营地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回京的事也完全没人敢提。
宴黎的消息明显比温梓然灵通,有什么事宴擎总要与她传个消息。她对着温梓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陛下病了,太医说不宜舟车劳顿,所以咱们暂时恐怕是走不了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温梓然一听这话顿时在心里算起了时间,前世她虽身在边城常居闺中,可皇帝驾崩改元这样的大事她却不可能不知道。算算日子,老皇帝驾崩该是明年冬日的事,之前她还听阿兄和宴将军说老皇帝精神矍铄,有心力跟两个儿子斗智斗勇,暂时应当是……无碍的吧?
虽是这样想着,可前世今生差距还是太大,温梓然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她面上便带了两分忧虑,叹气道:“又耽搁了,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边城去。”
温梓然想回到边城的本意是远离京中是非之地,可宴黎听了却一下子想到了两人婚事。她全然没想过未婚妻会忧虑这样的朝局大事,只凑到温梓然身边坐下,牵起她的手捏了捏:“放心吧,开春之前咱们总能回去的,婚期不会耽搁。”
宴黎似乎说得坦然,温梓然听后略微有些羞赧,心思一下子也就被带偏了……
不谈政事,两个有情人很快重新黏糊了起来,关起门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营地里的人心浮动,派系间的针锋相对,她们只管把帐帘一拉,便将所有的一切隔绝在外。
如此行事,也不全是宴黎对朝堂漠不关心,事实上晏家的影响力虽大,却多在边关军队上。他们手握兵权,可如今人在京中,父女二人能做的相当有限。
既然能做的有限,那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宴黎是这样打算的,她把自己关在营帐里沉寂得仿佛是个透明人。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在打她的主意,无论是联姻还是威逼利诱,总有不少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可现在不同了,老皇帝的病倒加剧了两个派系争权夺利,大家都盯着皇位去了,谁还能看得上她一个小小的晏家继承人?
不止宴黎,就连宴擎这些天也低调的不像样,恨不得营造出自己还在边关驻守的假象。
可这样的低调终究还是被打破了,就在老皇帝病倒后不见人的第三天,一群禁卫军持刀闯入了晏家的两个营帐中!与此同时,原本沉闷而压抑的营地里却突然响起了一片嘈杂,间或还能听见女子尖锐的嗓音在叫骂或者斥责些什么。
温梓然被宴黎挡在了身后,她看不见眼前的剑拔弩张,可却能感觉到此刻的气氛紧绷。她拽着宴黎的一片衣角,面上难得表露出了几分不安。
宴黎已经拔出了随身的佩剑,她一手护着温梓然,一面与突然闯入营帐的十几个禁卫军对峙着,皱眉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
许是知道面前的小将武力不俗,也许是本身还有两分顾虑,对面的禁卫军态度还算客气,并没有直接动手:“小将军莫要反抗了,这营帐外面多的是人包围,你带着未婚妻是闯不出去的。如此,还不如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也不会伤害于你。”
说话的功夫,宴黎已经将闯进来的几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得出了一个让人心头发沉的结论:这些禁卫军都是真的,并不是贼人假冒!
那么现下这个情形,再加上老皇帝病重,她只能想到两个字——逼宫!
第0章出乎意料
但凡牵扯到皇权更迭,除非是皇帝亲自替储君铺路明明白白将皇位交到储君手里的, 多半都会伴随着血腥和杀戮。哪怕不是当场见血, 事后的清算总也少不了。
宴黎不傻, 因此她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谷底, 便连握剑的手都忍不住更紧了两分。
许是见她久久不语, 却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先前开口的禁卫军也懒得继续耽搁。当下侧了侧身子, 让开了营帐大门,一展手说道:“小将军, 请吧。”
宴黎抿着唇不语, 她并不是个轻易屈从的人,可当今这局势却由不得她任性。所以只是略一思忖, 宴黎到底还是一手持剑一手护着温梓然慢慢的踏出了营帐大门。那些禁卫军见她不肯放下武器,有人不悦皱眉,也有人不屑一顾, 但最终却都没说什么。
出了营帐,宴黎才终于见识到了外间的乱局, 也看见了之前那些嘈杂之声的来源——既是有人逼宫, 牵扯的自然不止是宴黎一家,附近的营帐外都已经围了禁卫军, 各家营帐里的女眷也都被赶了出来!
真正的世家出身的贵妇贵女还好,即便这般场面,大多沉得住气。而一些出身眼界不够的妇人,此刻早已哭闹了起来。而禁卫军们对待两则的态度也尤为不同, 从容镇定的他们不敢动,相反对那些哭闹起来的却是毫不客气,于是闹得也就越发厉害了。
总而言之,这营地里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宴黎并不关心其他人怎样,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家人的境况,所以只是迅速的扫视一眼后,她便将目光投向了旁边那座营帐。而后不多时,便看见宴擎也出来了。
与宴黎不同的是,宴将军出来时相当从容。他穿着一身劲装,腰间挂着佩剑,可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碰那剑。他负手从容而出,明明周围全是心怀异心的禁卫军,他却丝毫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配上他一身宿将威严,这些穿着军装的禁卫军反倒像是追随他的小兵一般。
宴黎见着父亲这般模样,提着的心也放下不少。她手中所持长剑略微放松,剑尖下垂些许,牵着温梓然往宴擎身边迎了两步,而后沉声喊了一句:“阿爹。”
宴将军看她一眼,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这些禁卫军对他们父女似乎还算客气,除了将人围在中间带走之外,倒也没对他们动手动脚约束行动,更没有拦着两人不让说话。只是四周气氛凝重,还有这许多禁卫军在侧,父女两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偶尔一个眼神交流,让宴黎沉甸甸的心放松了些许。
陆陆续续的,不少人被禁卫军押解着走向营地的东南角,平日里还算安静的营地被闹了个沸反盈天。这样的动静却没引来任何反抗,除非整个营地兵马都被控制,可这事总感觉透着蹊跷。
宴黎跟着父亲,护着温梓然一路被那些禁卫军押解前行,可他们一行人所往的却不是女眷们所去的营地东北角,相反是一路向着营地正中的皇帐而去。宴黎越走心里越沉,在见到皇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禁卫军时,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阿爹。”
宴擎这次却是头也没回,理也没理宴黎便径自向着皇帐走去。
等一行人走到了皇帐之前,晏家父女俩的佩剑终于还是被收缴了,这本也是进入皇帐前的规矩。只是如今这情形……宴黎握着剑柄略有迟疑,宴擎却回头道:“你一人一剑,能杀出重围?”
这话说得够明显了,宴黎哑口无言,无奈也只能交出了佩剑。包围皇帐的禁卫军见状便自觉让出了一条路,由着解下佩剑的宴擎大步走向皇帐。
宴黎见状深吸了口气,咬牙护着温梓然一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