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桃夭(19)
说着说着,宴黎的神情竟是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就连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都柔软了下来。
宴擎见了微怔,但还是不敢放心——虽然温家母女他曾经调查过,看着确是没什么问题,可回头他还是让人再仔细调查一回吧,也免得不小心让细作混迹到了身边。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温家母女真是细作的话,这事儿倒也没有必要提醒阿黎了,还平白暴露了身份……
不知想到了什么,宴将军忽而笑了下,然后等他将目光放到面前的宴黎身上时,脸上的笑意又倏而止住了。他正了正神色,说道:“温家姑娘的事暂且不提,阿黎觉得这传闻可信几分?”
宴黎其实已经想了一下午了,他虽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不上心,却不代表他傻。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那些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金马罕见,一般来说发现这等奇物之后该是要上贡的,如果那胡商将金马献与王庭,恐怕得到的好处还要多过千金!”
宴将军听完点点头,却是道:“不过阿黎或许不知,如今的胡人可汗却是个喜怒无常的暴虐脾气。讨得他欢心自然是好,但之前也有不少人平白无故死在了他的刀下,所以如今胡人对王帐敬畏居多,却是少有人愿意主动与王帐甚至可汗打交道了。”
宴黎闻言一愣,倒没想到还会有这等事。不过胡人暴虐的形象亦是深入人心的,是以他也没有太过惊诧,只是再想了想,便又道:“还是不对。胡人可汗既然脾气暴虐,那胡商便更不该将金马卖到我梁国了,否则被可汗知道他将这等祥瑞送与了敌人,定是不能饶他性命的。”
宴擎听完终是笑了,看着宴黎的目光中也透着满意,他笑道:“正是如此。就如那故事所言,金马百年难遇,虽称祥瑞但带来的却往往是争斗。草原上或许有人知道这个故事,也或许有人高瞻远瞩,因此早早便将这祸端送来了梁国,打的估计便是祸水东引的主意。”
宴黎神色肃穆,好看的眉头略微压了压,似有些烦恼的问道:“既然如此,那阿爹,这金马又该如何处置?总不能现在拉去杀了吧?!”
杀自然是不能杀的,毕竟小将军都骑着金马招摇过市许多天了,边城人都知道他得了一匹金马,那么杀与不杀都没有区别。而且金马活着的话,他们或许还能设法转圜,如果活马变死马,那可就真栽在手里没什么余地了。
宴将军听后却是笑了笑,半点不忧心的样子,他心中已有定计:“朝中刚传来消息,燕王巡边,不日便将来到边城。那金马确实不凡,又顶着祥瑞之名,咱们晏家却是留不住的。既然如此,那不如便献与燕王,他乃天潢贵胄,得一匹祥瑞金马也算不得什么。”
燕王乃是今上的皇三子,非嫡非长却是独得圣心。如巡边这等事,原算不上什么好差事,说不定遇上打仗还有危险。然而皇帝偏就寻了夏天这样不会打仗的时节让燕王来,说是让他巡边,还不如说是让他带着家小出来游玩,顺便还可以与边关诸将结交一二。
这样独得盛宠的皇子,显然很能抗事,至于他收到金马后是自己留下还是献与皇帝,便都不再宴擎考虑的范围内了。左右燕王会领晏家的情,而晏家唯一的嫡系宴擎如今都远在边关,也掺和不到京中愈演愈烈的夺嫡站队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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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节,传说中的燕王殿下终于顶着烈日抵达了边城。
说来边城并不算大,但在边境诸城之中,边城也是独一份的。因为边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也因为边城几乎是梁国最靠北的城镇,若是胡人来犯便是首当其冲。正因为这份特别,出身晏家的宴擎才会一直镇守于此,而近二十年来唯一失守的一次,便是宴黎出生那年。
燕王巡边是避不开边城的,再加上晏家虽然因为人丁凋零显了颓势,但在军中还是颇有人脉。所以燕王来了,来得还算早也还算快。
巡边的车队入城那日,边城的百姓夹道欢迎,使得向来井然有序的小城也热闹了起来。
宴黎这日也难得出来看了场热闹,他倒不是为了车队入城的热闹本身,而是想要看看即将接锅的燕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说起来他好不容易驯服,还花了千金买下的坐骑就这样要拿去送人,少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只不过顾全大局,他对父亲的打算才没有异议。
高大山似乎总有在人群中寻到宴黎的本事,他去将军府去得晚了些,得知宴黎已经出门才匆匆赶来的城门口。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很快挤入人群摸到了宴黎身边,亲亲热热的说着:“老大,没想到你竟然主动出来瞧热闹了,这可真是难得啊。”
宴黎瞥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正巧这时,车队也已经开始入城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王府甲士,举着燕王的旗帜肃穆严谨,稍后则是宫中禁军,又是另一派矜贵模样。甲士多是选自军中,由身经百战的精兵组成,而禁军之中多为官宦之后,两者气质便是截然不同。不过再如何气派的军队在边城这种地方也不少见,当下众人的视线便往后移。
在这两支人马之后,燕王的车驾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亲王仪仗的气派自不必提,富丽堂皇的车驾边尚有十二卫紧密护持。这些人又与前面那些军士不同,他们穿着各有不同,却是个个神光内敛,明眼人一眼看去便知不凡。
高大山咂咂嘴,在周围一众的欢呼声中煞风景道:“这位燕王殿下看样子还真是怕死啊!”
看这架势,巡边的队伍人数恐怕足有数千之众,胡人南下劫掠一般也就这规模了。如此自是气派,燕王安全也是无虞,但偶尔遇见像高大山这样生在北地、见多战乱又缺根筋的人,却是有些看不起燕王小题大做了。他却不想想人家天潢贵胄,自是金贵非常。
宴黎不接这话,眼看着燕王的车驾入了城,后面还跟了另一架颇为华丽的马车,终于开口道:“我爹说燕王此行还带了家眷来,看样子应该是真的了。”
高大山也看见了那架马车,不过他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马车上,反倒是一眼瞧见了马车边有个骑白马的少年。少年身形单薄,与他们年龄相仿的模样,许是因此吸引了高大山的注意:“老大你说,那个骑白马的,是不是燕王世子跟来了啊?”
燕王已过而立之年,世子与他们年龄相仿并不奇怪。但宴黎凝神看了看,却对高大山的眼力嗤之以鼻:“什么世子?那明明是个穿了男装的姑娘!”
第0章你本来就难看
边城实在不大,而燕王的排场却不小, 因此无论驿馆酒楼, 还是城中富户的宅院, 于燕王一行人而言似乎都不足以匹配。
宴擎为此小小的烦恼了一回, 最后还是燕王自己“善解人意”的提出了可以暂居在将军府, 而多余的随行人员则分散安置在驿馆等地即可。
宴将军表面感激燕王宽容,但私下里其实早有预料。毕竟将军府也算是边城难得阔绰的宅院了, 而且燕王此行也不仅仅是巡边而已,他也是来拉拢人马寻求同盟的。如此一来, 能够借故直接入住将军府, 趁机与晏家拉近关系,也自然是求之不得。
就这样, 燕王带着他的十二卫,还有入城时高大山见着的那个穿男装的姑娘,一同入住了将军府。
燕王倒是坦然, 住进将军府的当日便与宴将军明说了,他此行带着的是长女柔嘉郡主。只不过郡主嫌久坐车中憋闷, 也正好想见识见识边城风光, 索性便换了男装出来骑马。
这是小节,无人计较也无需计较, 将军府的人很快就全都知道了。之后再过几日,等郡主穿着女装出去晃悠一圈儿,消息传开后便是连高大山等人也都听说了。
乍闻这消息,高大山当即便冲着宴黎竖起了拇指, 一脸拜服道:“还是老大眼光犀利。”
宴黎听着夸赞扬了扬眉,没有觉得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宴黎看完热闹与小伙伴道别,回到家中却发现将军府一片混乱,连守门的侍卫都换了一拨还险些将他拦在门外,因此很是糟心了一回,之后本就清冷的目光便更添了两分寒意。
借宿他人府邸,却将人家的小主人挡在门外,这无疑是喧宾夺主,很得罪人了。
燕王知道后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他可不想初来乍到便得罪了宴擎,而且还非他之过——侍卫虽与他有关,但至少不是他亲自得罪人吧——于是为了弥补过错,燕王殿下也不等随从将所居院落收拾妥当,便让人去请了宴黎过来,亲自接见了这晏家的独苗。
宴黎对燕王却是天然便有些不喜,因为燕王一来他就要将金马送出去了。哪怕明知道这是阿爹的谋划,并非燕王豪取巧夺,但想着自己花费千金才买来的马儿就要这么送出去,他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他又怎会舍得花千金将那马买下呢?
不过不喜归不喜,燕王殿下相邀,知道分寸的宴黎还是不能不去的。
等宴黎来到燕王暂居的院落时,里面的一切已是大变样了,不说屋舍之中添了不少物件,就连院子和附带的小花园都被精心收拾了一遍。若非宴黎在这将军府里住了多年,对这院子熟悉至极,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最后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皇家人的讲究与奢侈。
宴黎迅速将变化的环境打量了一番,燕王却也在这短短时间里将他打量了一回,等他收回目光便笑道:“今日本王初到贵地,一切尚未收拾妥帖。忙中出错,让随行侍卫误将小公子拦在府外,是本王管束不严之过,还望小公子见谅,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不是十分软和,但对于高高在上的燕王殿下来说,已是少有的低姿态了。
宴黎忙道“不敢”,无论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至少明白不能因为这些许小事便与燕王交恶。又想起自己慑人,便微微垂下了眼眸,倒是难得露出了一副谦逊姿态。
其实燕王早就已经注意到宴黎的目光了,他来北地巡边又不是真来游玩的,也做过许多准备。如宴黎这般出身将门晏家,幼时还有那般被野狼捡回去养大的传奇经历,他自然也听说过。
不见其人便已心生好奇,见了自然要多看两眼。至于宴黎的目光,在燕王看来是多了几分野性,也比常人凌厉些,但也仅止于此了——要知道,人狠起来可是要比野兽可怕得多。而宫中朝中,处处争斗,最不缺的便是那凶恶之人!
匆匆一晤,将事情说清楚后,燕王并没有留下宴黎。双方只是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在心中对对方生出了些浅薄的印象,后者便告辞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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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黎刚出了燕王的院子,便险些被块小石子砸在身上,所幸他听见风声后反应敏捷,略一侧身便躲了过去。然后一抬头,便看见对面树下穿着男装的少女正抛着石子看着他,见他回头还扬声问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被野狼养大的晏家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