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桃夭(48)
至于现在就放温梓然去寻她娘,宴黎却是不敢也不能的——他不能一路相随,便怕好不容易护着一路安好的姑娘,会折损在此刻危机四伏的边城里!
好在温梓然也没有反对,只默默的点了点头,又往城西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后众人便一路无话,迅速的在边城的街巷中穿行。宴擎受伤之后又换了一处民居安置,距离北门倒是不太远,他们只行了两刻钟便到了附近,而后又被巡视的亲卫领了回去。
再次见到宴擎,饶是宴黎惯来情绪内敛也被惊得呆在了原地。
有医者虽是在旁候着,见状便解释道:“小将军,宴将军此番伤得不轻,身上有重伤六处,轻伤十一处。其中腰腹和胸前的两刀最为致命,右肩伤口也是深可见骨,如今虽然止了血,可宴将军失血过多,想要恢复着实不易……”若能醒来还好,这两日醒不来可就真醒不了了!
其实不必医者详述,宴黎一眼便能看见宴擎的惨状——魁梧的男子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一副生死不知的模样。或许是天热的缘故,他身上只搭着一层薄薄的被单,双手和半片胸膛都露在外面,可显露之处也是层层纱布包裹,殷红的血迹渗透出来,刺目已极。
宴黎并不是不懂生死的人,或者说他其实比谁都动。此刻定定的看着父亲,好半晌没敢开口,最后还是强压下了情绪,哑着声音问那医者:“阿爹他,还能醒过来吗?”
话音落下,房中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说宴擎能够醒来。因为他的伤确实太重了,肚腹被划开,心口被刺穿,他们将人救回来时,甚至都不敢相信人还活着!
这沉默无疑已经说明了什么,宴黎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措——宴擎的伤势比他想象中的要重太多太多,这曾经以为如山岳般可靠的人已经倒下了——他半跪在了床前,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宴擎的手,却看见另一只手在此时摸索着先一步碰到了宴擎的胳膊。
沉默的温梓然毫无存在感,众人连她什么时候摸到病床边的都没有察觉。直到她伸出手,摸索着碰到了宴擎手臂伤处缠绕的纱布,然后一点点的摸往宴擎的脉门。
第0章援手与安慰
温梓然的动作有些突兀,在场众人也没有几个认识她的, 若非见她是宴黎亲自带来的, 在她靠近宴擎的那一刻, 恐怕就已经被旁边的亲卫拿下了。可即便如此, 眼看着她莽莽撞撞的碰到了宴将军的伤口, 还是有亲卫出言阻止道:“诶,这位姑娘……”
话未说完, 便被宴黎抬手打断了:“她在探脉。”
此言一出,便有数道目光落在了温梓然身上。这屋子里的要么是身经百战的亲兵, 要么是医术上佳的医者, 一个个眼力自然不俗。虽然温梓然的举止一向从容,但要从她动作间觉察出她眼有不便, 对于这些人来说一点不难,于是刚刚升起的几分希冀几分探究,瞬间就都散了。
能指望一个瞎子医术高绝吗?或许可以, 但这个瞎子不能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只有宴黎,他棕色的眼眸中带着些微的光亮, 始终落在温梓然探脉的手上——他知道温梓然不会做无用功, 更不会故作姿态,如此既然出手探脉了, 便肯定会有个说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温梓然的指尖仍旧搭在宴擎的手腕上没有离开,就连候在一旁的医者也觉得这探脉的时间太长了。再加上他根本不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懂医,于是便开口道:“小姑娘, 宴将军的伤势不轻,你还是不要打扰了。”
温梓然闻言收回了手,却并不是听从了这医者的劝阻。她扭头面对宴黎,语气平静又笃定:“宴将军伤势不轻,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最要紧的是失血太多……如果宴将军能够熬过这两日,没有发热苏醒过来,伤势恢复也就有望了。”
是的,宴擎其实很好运,他的伤势看着十分严重,可肚腹的伤口没有伤到内脏,胸口的伤处也堪堪避开了心脏。这些大多不是巧合,是宴擎凭着自身的武艺勉力避开的,于是受到的都只能算是皮肉伤,若非如此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了,更别提撑着一口气等到了属下的救援。
可即便如此,一句失血太多也是相当危险的事。毕竟一个人身上的血就那么些,血流多了也是要人命的,而此时并没有哪个大夫有本事替伤者输血救命。
温梓然说的这些并不是什么新鲜话,替宴擎疗伤的医者早就已经查探清楚了,若非知道这些,他们都该替宴擎准备棺材了。不过医者查探出归医者查探出,现在温梓然明显看不见,却能在探脉之后明了这些,可见她是真的懂得医理的。于是众人移开的视线又重新汇集了过来。
宴黎依旧没管旁人,他看着温梓然认真的问道:“那梓然可有办法?”
温梓然沉吟了片刻,敛袖站起身说道:“我有两个方子,一道可以止血,一道可以补血。”
这两个方子都是恰好合用的,别看宴擎受伤也有几个时辰了,可他身上伤口太深太重,如腰腹那道被拉扯得很大的伤口,此刻便还在渗血。就这么探个脉说会儿话的功夫,宴擎便已经看见那包扎的纱布上血色越来越重,医者止不住血,也只能靠着绷带压迫减少出血量。
宴黎听完眸光微亮,候在一旁的医者却提醒道:“小姑娘可以先将药方写出来,咱们立刻去取药材来。不过宴将军的伤口可不小,尤其腹部那一道,几乎是从左到右将肚腹整个划开了……这样的伤势,寻常的金疮药,止血药都是不管用的。”
医者说的是实话,军中自有上等的伤药储备,而这大夫身在边关也多与外伤打交道,祖传便有一道秘方专用来止血疗伤。可这两种伤药都在宴擎身上试过了,旁的伤口都勉强止了血,可肚腹上一道伤实在太大,却是无论如何也没用的——药膏药粉一覆上,立刻就被鲜血冲开了!
温梓然抿着唇点了点头:“多谢相告,且容我一试。”
话说到这里,众人自然也没有阻扰的道理,毕竟宴擎已经伤成这样了,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可试上一试。于是医者不再多言,他看了看宴黎不见他反对,便走到一旁的桌案边,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了笔墨,准备记下温梓然所说的药方。
温梓然听见脚步声跟了过去,却是自然而然的接过了医者手中的笔。医者诧异刚要说些什么,就见那少女已经一手提笔,一手按纸,在雪白的纸张上落下了笔墨……少女的字也并不如旁人猜测那般难看,相反娟秀文雅,让人全然想象不出这是出自一个盲女之手!
便在那医者的不可置信和暗自称奇中,温梓然很快写好了药方,旋即又叮嘱了两句煎药制药的事宜,那药方便被一个亲兵接过匆匆抓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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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黎出身晏家嫡系,是宴擎的独子,又刚刚捉回来胡人王子立下大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是宴擎的后继之人。也是因此,有了他的首肯,才让温梓然的药得以出现在宴擎的病榻前。
可即便如此,这药也不会立刻用在宴擎身上。
一个亲卫挡在榻前,客气又坚定的对宴黎说道:“小将军,可容属下先试试这药的药性。”
宴黎并不为难他,他心中也是着急宴擎安危的,于是冷着张脸点点头,应了声:“可。”
话音落下,便听“噌”的一声,却是那亲卫拔出了随身短刀,然后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霎时涌出,正是试那止血药的功用——药效不显著也没关系,但这药必定是不能有问题的,否则以宴擎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撑不住再一次的伤害。
温梓然全程听着,并没有因为亲卫的不信任而恼怒,直到此时才开口道:“含口药,喷在伤口上。”
这用法,堪称简单粗暴。亲卫看她一眼,倒也并不质疑什么,依言端碗含了一口熬好晾凉的汤药。药汁入口苦涩无比,还带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刚入口便让人觉得反胃!好在这药也不是用来吃的,亲卫下一刻便将这药冲着手上伤口喷了下去。
然后奇迹发生了,几乎就在药汁撒在伤口的瞬间,原本还在泊泊冒血的伤口立刻便止住了血。原先流出的鲜血被药汁冲开,露出来的胳膊上已是一道新结痂的伤口。
屋中一时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最后还是那医者指着药碗颤声问道:“这,这是什么药方?怎会,怎会……”
没等他“怎会”完,便被另一个亲卫一把掀开了。这亲卫挤上前来,目光灼灼的望着同袍问道:“怎么样,老三,你可觉得身上有哪里不适?”
被唤作“老三”的亲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动了动手脚又晃了晃脑袋,再等了片刻,答道:“现在好像没觉得有哪里不好。”而后又谨慎道:“再等一刻钟,如果没事这药就能用在将军身上。”
这止血药的效果堪称立竿见影,如果有什么副作用应该也不会拖延太久,更重要的是宴擎等不了太长时间了。他每一刻都还在流血,而那些流出的血液便是他流逝的生命。
一刻钟,不能耽搁更久了!
时间很快过去,亲卫依旧好端端的没有异样,医者又上前替他诊脉确认后,众人便一致决定了给宴擎用药。亲卫们小心又迅速的解开了宴擎腰腹包扎的绷带,鲜血涌出来的那一瞬间,宴黎亲自端着药碗上前,含着药喷向了伤处。
宴擎的伤口很长很深,哪怕之前用过伤药已经有了止血结痂的征兆,这时候也比亲卫试药时的小伤严重太多。宴黎几口药喷下去也没见着止血,但他并不因此惊慌,一口接着一口喷药,直到手中的药碗空了,再看时宴擎原本不停冒血的伤口已经只有血丝渗出了。
宴黎此时才是真正心安,他扭头就对身边的亲卫道:“再拿一碗药过来。”
那亲卫也是双眼明亮,兴奋得脸都红了,出声答应的同时已经扭头跑出去了。不多时直接拎着药壶跑了回来,看样子是恨不得将熬好的所有药都用上,最好能让宴将军的伤口立刻愈合!
这当然是奢望,温梓然给的药方也不是仙药,能这般迅速的止血已经堪称奇迹了。不过有了这止血药珠玉在前,她那另一道补血的方子也立刻让人期待起来,屋中原本沉凝的气氛也由此打破——似乎所有人都认定,止了血吃了药,他们的宴将军就能重新好起来。
温梓然给出药方和提示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她安安静静的站在了房间一角,并不凑上前去给人添麻烦。耳听着脚步声来来去去,房间里的人惊呼喜悦,便知自己的药方奏效了。
不多时,补血的药方也经过了亲卫的试药,被喂进了宴擎的口中。这内服补血的药物显然不会像止血药一般立竿见影,但众人看着宴将军吃了药,还是觉得放心了许多。几个亲卫便来到了温梓然面前,真行诚意的冲她行了个军礼,说道:“多谢姑娘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