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慢慢朝韩飞鹭走去,“128重案......是那起受害者全都是男童的连环杀人案吗?”
韩飞鹭:“你怎么知道?”
周颂不请自来,在顾海坐过的椅子上坐下,道:“网上看见过。这件案子至今没破,网络上的讨论度一直不低。”
桌上摊着方亚庆的资料,就停在刚才韩飞鹭看的那一页。周颂看了眼桌上的文件,问道:“可以吗?”
看到韩飞鹭首肯,周颂才把文件转向自己,没有随意翻动,只看了看那段报案记录。看完,他双眉微扬,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韩飞鹭:“你看到了什么?”
周颂手指抵住文件边缘,把文件往里推,看起来不想和那份文件扯上关系,“方亚庆的儿子方磊在15年前走失,下落不明,至今没有找到。儿子失踪次年,他的老婆和他离婚,他成了孤家寡人。”
韩飞鹭:“所以呢?”
周颂:“如果我记得没错,128男童谋杀案第一个死者出现的时间是07年3月。很巧,时间合得上。”
韩飞鹭:“你怀疑方亚庆和这件连环杀人案有关?”
周颂:“这是你的怀疑,否则你为什么让你的下属去调案卷?”
韩飞鹭发现周颂和他有种很不讲理的默契,他们明明相处时间不多,更谈不上了解。但是周颂似乎总能和他的思考保持同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知己。
看在周颂如此聪明敏锐的份儿上,韩飞鹭不介意和他多说几句:“那你觉得方亚庆是凶手吗?”
周颂:“或者你应该这样问,方亚庆是不是你们警方在找的凶手?首先,你要知道你在找谁。”
韩飞鹭:“你说的是凶手的形貌特征?”
周颂眉毛扬了扬,笑道:“你比我想象中要容易沟通。”
这不是好话,韩飞鹭听得出来,周颂的意思是:我以为你很笨,可你没那么笨。你听得懂人话,我不是在对牛弹琴。阿弥陀佛。
韩飞鹭尽量无视他高高在上的嘴脸,问道:“难道你懂侧写?”
周颂很不以为然,仿佛在说自己擅长拿手拧瓶盖儿:“如果你说的是利用统计和归纳的方法,抑或通过犯罪现场再现的形式对犯罪人员进行心理分析和行为分析的行为。是的,我懂,我翻过几本书,看过一些资料,对被你们称为‘犯罪心理’的领域略有研究。”
韩飞鹭:“你研究这些干什么?”
周颂看了眼墙上的乐队海报:“和你喜欢听摇滚一样,这是我的兴趣。”
韩飞鹭:“那你说说看,我们警方在找的凶手是谁?”
周颂露出事不关己的凉薄微笑:“我不说。”
韩飞鹭:“为什么?”
周颂:“心理画像只是辅助警方侦查的一种手段,而且存在偏差。万一我哪句话说错了,给你们指了一个错误的方向,那我岂不是麻烦了?再说了,你们有自己专业的顾问团队,你想听的话,打通电话过去,不到半个小时你能得到好几份各有千秋不相上下的侧写剖绘。供君甄选。”
韩飞鹭拧着眉毛看着他笑:“听你说话心里真刺挠,你到底是在夸我们的顾问,还是在骂我们的顾问?”
周颂道:“我用不着夸他们,也犯不着骂他们。我只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懂得在高人面前藏拙。”
韩飞鹭:“虽然咱俩见面时间不长,但是我看你一直很顺眼,尽管你矫情高傲又难伺候。我看得出来你绝不是谦虚的人,谦虚这俩字儿用在你身上,仓颉真真要臊死。”他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盒推到周颂面前,“我知道你为什么推托,你不想背责任,也不想引起我们内部的关注。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在我办公室说的话,出了这间办公室我就当你从没说过。我想听你对凶手的分析,是我对你有种......很滑稽很没由来的信任。所以你随意地说,我担待着听,行吗?”
周颂看着他,目光微动:“你信任我?”
韩飞鹭敲敲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下午5点半,半个小时后,我得去市局开会,敲定明天的布控方案。我只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我要是不信任你,我会坐在这儿欣赏你的脸?我看会儿资料、睡一会儿、哪怕打把游戏不香吗?”
周颂又笑了:“你说话虽然啰嗦,但是很有趣。”
韩飞鹭:“谢谢,明年我就去参加欢乐喜剧人。”他又敲敲表盖,“只剩二十五分钟了。”
周颂静下来稍一沉思,道:“我了解过128连环杀人案,死者全都是9到12岁之间的男童。迄今为止一共发现6名受害者。第一个死者出现的时间是07年3月份,最后一个被警方发现的死者在3年前。这些孩子都被勒颈致死,身上没有虐杀的痕迹,也没有遭受侵犯。凶手的作案手法相对稳定,没有折磨过那些孩子,从发现尸体时死者的状态来看,他们还受到了比较好的照顾。这件案子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韩飞鹭:“哪里与众不同?”
周颂:“凶手绝大概率是男性,这即是统计学的结论,也是因为女人天生拥有母性,她们不会去杀孩子。凶手是男性,受害者也是男性,没有遭到性侵。可见凶手不是性掠夺型杀手,既然凶手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性满足,那就是为了得到其他心理上的满足。简单来说,128连环案的凶手和其他同性相残的案件真凶不同,你们要找的凶手不是同性恋或者是恋童癖。”
韩飞鹭抬手打断他:“受害者没有受到侵犯,可能是因为凶手没有这种功能,他用其他方式代替了性侵犯。”
周颂:“绝不可能。”
韩飞鹭:“为什么你这么笃定?”
周颂:“每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衣着完整,摆放平坦,甚至他们的手都放在胸前。凶手这样做,是想保留死者的尊严。如果凶手只想通过变态的方式从他们身上得到性满足,他绝对不会如此善待受害者的尸体,他会不遗余力地虐待他们、侮辱他们、只有这种方式才能代替直接的性侵犯,让凶手得到快感。”
韩飞鹭很快就被他说服了:“你继续说。”
周颂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问道:“这种姿势代表什么?”
这种姿势让韩飞鹭想到了躺在棺材里的尸体: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韩飞鹭道:“安息。”
周颂:“对,凶手想让死者安息。更具象地说,他爱死者。”
韩飞鹭皱眉:“爱?”
周颂:“他把某种爱嫁接到了死者身上。我猜他在受害者死后独自为受害者举行过葬礼,甚至他杀人的原因也是为了给那些孩子一个葬礼,让他们得到安息。而这种行为,似乎是为了弥补。因为以前做不到,所以现在制造条件也要做到。”
韩飞鹭:“弥补谁?”
周颂微笑道:“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
韩飞鹭低头看着方亚庆的资料,沉声道:“06年,他的儿子方磊走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方亚庆想弥补自己的儿子?可是他怎么确定自己的儿子死了?”
周颂:“丢了一年还没找到,九死一生。他儿子是生还是死,对他来说都是死了,因为他的儿子离开了他。”
韩飞鹭:“那乔宇又是怎么回事。”
周颂稍稍仰起头,目光投向高处,眼底笼罩着一片无可奈何的悲悯:“只是意外。”
凶手想抓住乔宇,乔宇逃跑,失足落水——只是意外。
6点钟,韩飞鹭准时出发去市局,他把周颂送到公安局大门口,道:“我们已经联系到了方亚庆的前妻,她明天就回聿城。跟着我跑了半天,辛苦你了。”
周颂道:“的确很辛苦,所以我就不谢你请我吃寿司了。”
顾海把车开出来,停在路边。韩飞鹭朝车看了一眼,又看着周颂,“你的第二个问题,你现在有答案吗?”
周颂:“洪逸柏为什么一个人去双龙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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