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眉目依旧舒朗,话语不徐不疾,让人如沐春风,很有信服感。
“是么,当年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尸体,我见姐夫交给一个婆婆。”姚桃玉双目直视顾姑父,清楚得瞧见顾姑父瞳仁小幅度张大。
她心念一动,又缓慢开口,“八年后,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得急病死前,我瞧见姐夫,又和那个婆婆见了一面。”
这一句话,是假的。
姚桃玉虽然放假在家,但她不待见顾姑父,自然也不想去张家村,但不妨碍她,诈一诈。
顾姑父瞳仁一缩,脸部肌肉微微绷紧,整个人瞬间紧绷如一张弓。
姚桃玉兴奋起来,一双眼似鹰似狼,锁定在顾姑父脸上。
她意识到,那个婆婆,才是关键点,“姐夫,你说,如果你夫人知道,你设局将你俩的女儿送了出去——”
顾姑父肌肉绷得更紧了,他眼皮抖了抖,连面皮都小幅度抖了抖。
他紧闭双目,脸偏向一旁,满脸悲痛。
过了片刻,他才直视姚桃玉,眼底有些许泪光,“不好意思,失态了。当年你姐那个孩子,我很愧疚,虽然不是我期待的孩子,但我还是有些伤心。至于我那得了急病的大女儿,更是我心头肉,我听到你忽然提起他俩,情绪有些失控。”
姚桃玉后牙槽紧咬,腮帮子肌肉紧绷。
她恨不得双手抓向他的脸,将他这张善于伪装的脸抓得稀巴烂。
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居然瞬间为自己失态寻了个好理由。
顾姑父头微微上仰,吐了吐气,才平复了心情。
他望向姚桃玉,眼底慢慢闪过受伤,“我以为你是认我这个姐夫的,没想到,你对我的恶意这么大。我知道对不起你姐姐,但,”
他苦笑了下,又越过这事,“这都是你的猜测。”
顾姑父缓慢又笃定地开口,“我这一生行事,从不愧于心,从不愧于人,便算面对天地,面对漫天神佛,我也能这么说。”
“我所有行事,都有理有据。”
“如果你是来威胁我的,我只能说,你找错了人,我没任何值得人指摘或者威胁的地方。”
姚桃玉连连冷笑几声,缓解心头怒火,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是吗,那姐夫告诉我,那个婆婆是谁?我也好将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尸骨拿回来。我姐姐一个人地底寂寞,让这个孩子陪着她,也好。”
顾姑父笑道:“桃玉,你年纪小,看错了吧,死胎交由医院统一处理了,我从哪变出尸骨给你。”
姚桃玉若有所思,“你没有否认,你和那个婆婆接触。”
“那是我一个姨妈,我给她一些生活用品。”顾姑父淡淡地开口,“桃玉,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不计较你试图敲诈我的事,但你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还是莫要如此,旁人可没我这么大度。”
“你也找份正经工作做做,不要让你姐姐在底下,还为你担心。当年,你姐最疼你。”顾姑父起身,“今日叙旧很是愉快,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见。”
顾姑父彬彬有礼得姚桃玉告别。
姚桃玉还准备拦一拦,她手机响动一下,上边弹出三个字,“可以了。”
姚桃玉目视顾姑父龙行虎步的背影,讥讽一笑。
他的话,她一个字不信,她从不看人说了什么,只看人做了什么。
只是张耀口风半点不露,顾家那边,不知会信多少。
她垂眸,遮住眼底神思。
这边,顾家爷奶耳朵离墙,对顾姑姑道:“老幺,你看,小张对前女友有情有义,对儿女一视同仁,你在闹什么呢?”
“你大女儿得急病死了,他也很伤心。”
顾姑父这番话,任谁来听,都无从指摘。
顾家爸妈只是哥嫂,不好发表意见,但内心也是偏向于顾家爷奶的。
顾姑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望向解鸣谦。
解鸣谦收起铜板,道:“我已经卜出令爱下落了。”
“真的?”顾姑姑没忍住,又上前抓住解鸣谦的手,一双眼晶晶亮,激动得发抖,“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在张先生的那个姨妈那里。”解鸣谦笑了下,“还得感谢姚女士,若不是姚女士提出这个婆婆,张先生承认和她之间的关系,我也没法确定。”
顾姑姑高兴地开口:“我会感谢姚女士的,她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她一眨眼,眼下泛出两道泪痕,一滴滴得泪珠顺着下颔滴落,若清晨树叶上的露水,充满着希望。
顾姑姑偏过脸,不让自己狼狈的模样被小辈瞧见,但喜难自抑,喜悦的泪水不绝。
顾家爷奶有再多劝话,在女儿的眼泪下也没法说出,他俩叹息一声,顾爷爷果断道,“鸣谦,我那可怜的孙女在哪?麻烦鸣谦带我们去找找。”
解鸣谦望着顾家爷奶,迟疑,“两位也要去?”
“去!”顾爷爷斩钉截铁。
顾家爸爸道:“爸,妈,你俩在家里吧,我陪妹妹走一趟。”
“不,我俩去,云晟跟着吧。”顾家爷奶固执起来,谁说都劝不听。
考虑到顾家爷奶才七十多岁,身体一向硬朗,顾家爸妈妥协了,之后顾云晟和解鸣谦交替开车,前往顾姑父老家。
顾姑父老家不在南城,距离南城有五个小时车程,到底张家村所在的镇上时,已经晚上十二点,解鸣谦见顾家爷奶身上难掩的疲惫,建议道:“今晚先休息,明早再去寻亲。”
顾姑姑是恨不得立即找到自己女儿的,但也知道天晚了,再开车不安全,且,大家都需要休息。
她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急切,点头同意。
一行人是在镇上酒店睡的,那家酒店建起没几年,装修什么都很新,一行人并未有多少挑剔。
除了解鸣谦,其他人都没怎么睡好,特别是顾姑姑,一想起明天就能见到她失踪十多年的女儿,就激动得睡不着,辗转到凌晨三四点才迷迷蒙蒙睡过去。
早八点,顾云晟开车,解鸣谦卜卦,坐在副驾驶上指路,顾姑姑坐在后座不断往前探,一会儿焦急得望着车外,一会儿望着解鸣谦。
解鸣谦老生在在,抛着铜钱不说话,只要拐弯时出声,不过看他大冬天的额心见汗,便知道他耗费了不少心神。
顾姑姑也不敢打扰他,只不断望向窗外。
解鸣谦卜卦确实吃力,那边高人不断扰乱卦象,意图混肴他的推演,越是靠近,推演得越为吃力。
只是,这并不能阻挡他前行的路。
他是以血缘卜卦,顾姑父和那高人是姨甥,顾姑父和小表妹是母女,小表妹和那高人是姨甥孙,彼此之间,关系成网。
这是解鸣谦能以此推卦的基础,也幸好有这个关系,对方混肴卦象时,他换着人测,总有一两个能测中。
毕竟,对方没法同时斩断所有的联系。
“那边。”前边三岔路,三条路通往三个不同的方向,解鸣谦一指左边那条小路。
他额上汗如雨下,眼底却亮晶晶的,他已经许久不曾对上这般难缠的对手了,这次相斗,他战得酣畅淋漓。
最重要的是,他赢了。
山上。
破旧的红砖房内,一名头上盘着青色头巾,穿着青靛色绣着各种奇花异草袄裙的婆婆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用手帕将鲜血擦干,起身出屋。
屋外,站着一名和婆婆穿戴如出一辙的小姑娘,她小脸白皙,五官精致,扬起笑时格外清纯动人,似那林间的溪水,山里的鹿,给人一种很美好很干净的感觉。
她扶着竹筛子,一边翻药草,一边将不合格的挑出来丢掉,听得动静她回头瞧,见婆婆面色苍白,大惊失色,“姨婆,你怎么受伤了?”
姨婆站在屋檐上,视线落到小姑娘身上,眼底尽是慈爱与不舍,她道:“我没事,你亲生母亲找过来了,你之后就和你亲生母亲过活吧,咱俩缘分已尽,日后不必再来寻我。”
她将身一动,青靛色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三两下消失于砖瓦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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