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欺少年(183)

　　唐石推了推眼镜，耐心安慰杨伊伊，“她状态很好，你们可以安心，你们跟她一起长大，都了解她的家庭问题，走到这一步从某种方面来说可能反而是释然了。”

　　作为一名资深律师，他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此刻面对柳梦的朋友他破例了，游逍心里想着，不知道他跟柳梦之间会怎样？如果没有这场变故，柳梦可能会嫁给他。

　　游逍问道，“现在具体情况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唐石考虑了一下，说道，“柳国诚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确定是受重击当场死亡，现在还需要白敬珊的口供，她暂时还没醒。”

　　王元浩捋了两下头发缓解焦躁，“如果确定是过失致死，她又是自首的，是不是可以判无罪？”

　　唐石没有回答，注视他许久，慢慢摇了摇头。

　　游逍补充，“你应该也知道，她爸常年家暴，柳梦跟她妈都活在他的暴力下，而且当时正是因为他打人，柳梦拉架才造成这样的后果，这个是不是可以减轻罪名？”

　　唐石点点头，“这也是我们争取的方向，可能还需要和其他知情邻居去做笔录。”

　　“我？”游逍不懂。

　　“因为他爸家暴行为，去年报警过一次，当时你在现场。”

　　“对，我在。”游逍想起来了，“需要去公安局吗，我随时都可以。”

　　唐石点点头。

　　他还有其他工作要忙，聊了一个小时就要走，准备起身时，一直没说话的郑黎突然开口了。

　　“她会判多少年？”

　　唐石愣了愣，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在没有依据的情况下他不会给出任何答案，可面对郑黎可怜祈求的眼神他终究是不忍心，斟酌许久说道，“我的理想是五年以内，最好的结果是三年，当然，可能不太容易。”

　　郑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点点头说谢谢。

　　王元浩开车先送杨伊伊和郑黎回去，郑黎下车后他没往游逍家拐，换个方向往胡同外开去。

　　“去哪？”

　　“喝点。”

　　游逍不再说什么，随他安排。

　　车停在湖边的一家酒吧，游逍还是高中时来过这里，那时候这条街都是KTV，后面改成了酒吧街。

　　他不怎么来酒吧，有些拘谨，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字也分不清是什么，随便点了个名字最长的。

　　时间还早，酒吧没什么人，店里也没有放音乐，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书架旁轻声聊天，环境安静的像是文艺咖啡厅。

　　“你少喝点吧，病才好。”

　　王元浩点了一大杯颜色奇怪的啤酒，一口气喝完又让加。

　　“柳梦跟你说过什么？”他直入正题。

　　游逍已猜到他的目的，也不打算瞒他，“她打算跟唐律师在一起，至于在她出事前是不是已经确定关系了，我不太清楚。”

　　长久的沉默，夕阳的余晖挤过窗缝在桌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光，像是一把生锈腐蚀的匕首。

　　“元浩，她有了选择，你也该有自己的选择了。”

　　王元浩笑了一下，嘴角像僵硬的小丑一样夸张裂开，“她宁愿选择一个这样的人，也不愿意选择我。”

　　游逍不认同他这个说法，唐石可能从外表上不如他，可他也非常优秀，而且从性格上看，他确实更适合柳梦。

　　最重要的是，爱情的选择从来不讲条件，即便是唐石不如他，柳梦既然选择了，必然是因为有感情，唐石给了她安全和温暖。

　　“我喜欢她这么多年，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王元浩眼底发红，像是要哭。

　　游逍的酒上来，他喝了一口竟然有股花椒的味道，他喝的难受，忙喝了口水。

　　王元浩自顾自的说，“她出事前最后一个电话也不是打给我，我就想知道，这么多年，我在她心里到底算他妈什么？”

　　“元浩，不是这样的，你的情意她都知道，正因为珍惜所以才不能给你任何回应，她只是无法给你爱情，可除了爱情，你还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我不想做朋友！”王元浩一口气喝光杯里的酒，“她为什么不接受我，我到底差哪儿了？这么多年我都无法打动她？以前我不敢表白不敢，怕她那点心里毛病犯了，一旦追她就彻底没希望了，我知道她心里什么都明白，我就不声不响的在她身边，等她想结婚时我就是最好的选择。可结果呢？姓唐的是不是追过她很多年？结果到他这儿她心理毛病竟然好了，宁愿选择一个最讨厌的人也不选择我！”

　　游逍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安静的做一个倾听者，任由他发泄情绪。

　　喝了酒来不了车，叫了代驾，游逍把他送回去，又听了他妈一通唠叨，好不容易脱身回家。

　　小雨和他爸已经吃过饭了，帮他重新热了饭。

　　“梦姐咋样了？”小雨等了一天消息，着急的问。

　　“没什么事儿，律师见过她了，说状态很好，带话让我们不要担心。”

　　小雨放心些，又问出大家每个人心底最关心的问题，“她会判几年？”

　　游逍对唐律师的答案还是很满意的，笑着说，“五年以内吧，最好三年，但这只是律师现在预估的，具体情况还得看发展。”

　　小雨发愁，他心里想着最好的结果应该是无罪释放。

　　“霍小气呢？你喂奶粉没有？”

　　“在我房间，板凳总咬它，我先……挪过去了。”

　　游逍担心，“咬它？咬到没有？”

　　“没，不是那种咬，就是总想把它……叼出来乱跑。”

　　“那还好，咬坏了我都没法跟它爸交代。”

　　小雨想起来上次的事儿，好奇道，“你那天笑什么？我还以为霍医生要……打你。”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游逍又想起霍拓当时深情款款念歌词的样子，扑哧一声喷出一口汤。

　　小雨忙躲开，嫌弃道，“到底笑什么？”

　　游逍趴桌子上笑了一气，费了好大劲儿才止住。

　　小雨盯着他看了好久，在桌子旁转了好几圈，一副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你是不是要说什么？”游逍问。

　　“啊？哦……”小雨挠了挠他的卷毛，在他旁边坐下，纠结好久终于开口，“逍哥，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先答应我不生气……好不好？”

　　游逍逗他，“听你这话的意思，指定问的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不是。”小雨忙摆手，沮丧道，“那我不问了。”

　　“别啊，逗你的，快问吧。”

　　小雨抿了好几次嘴唇，不太敢看他眼神，低头盯着桌布上的图案，“我就是想问……梦姐出事，你呀不难过……还挺开心……”

　　游逍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为什么我这段时间好像一点也不难过，反而还挺高兴的样子，是不是？”

　　“嗯……”

　　游逍吃完了饭，擦擦嘴喝了杯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我该怎么表现呢？每天忧心忡忡，眉头紧锁？吃不下，睡不着，笑不出？这样才是作为她好朋友该有的表现吗？”

　　小雨也说不明白，就是总觉得他好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其他几个朋友，要么悲伤要么暴躁，只有他平静的让人不舒服。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怎么发泄情绪都没有用，是不是？”

　　小雨点点头。

　　“我不喜欢把自己陷进这些情绪里，既然改变不了，就只能坦然接受，从来就不是生活适应我们，而是我们适应生活。”

　　小雨大概明白了意思，佩服道，“逍哥，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控制情绪的？我也学一学。”

　　“学他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不是？我觉得特别酷！”

　　游逍用手指卷他的头发，无奈道，“希望你永远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