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师,”翁施头也不抬地说,“你别生气了,生气伤身体。”
宋尧想想还是很不爽,骂了一声:“操!”
“操”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虎虎生风、振聋发聩,丝毫看不出刚才弱柳扶风的样子。
宋尧扭了扭手腕:“累死老子了,手都废了。”
翁施这时缓缓抬起头,扭头看着沙发上大咧咧翘着腿的宋科长:“检讨是我在写,你有什么可累的……”
宋科长吹了声口哨,手机屏幕上出现“game over”一行打字,他把手机扔到一边:“遇上一群傻逼队友,带不动,累死我了。”
翁施撇撇嘴,咕哝说:“宋老师,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了?”宋尧眉梢一挑。
翁施咬了咬笔头:“故意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是为了骗我给你写检讨。”
一腔心疼和感动错付了,翁施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额头,把脑门上并不存在的“鞠躬尽瘁”四个字抹掉。
宋老师伤害他可真有一套。
“我被罚写检讨还不都是因为你?”宋尧窝在沙发里,“要不是为了给你出气,我能在现场犯那种低级错误?”
翁施想想确实也是,宋科长被罚确实是因为他,想到昨晚那一幕,翁施心窝还是滚烫烫的。
“赶、紧、写,写完给我检查,”宋科长冷哼一声,提出要求,“必须展现出一种明贬暗褒的效果,同时要兼顾客观事实描述和主观情感表达,每段都要有至少一个排比句,比喻、拟人、借代这些修辞也不能少。必须通篇文采斐然、感人至深,写不过关就重写。”
上一秒还滚烫烫的心窝瞬间拔凉拔凉,翁施把笔往桌上一拍:“又不是高考作文,怎么还这么多要求呢!”
“刚才是谁说的来着?”宋科长笑得贱兮兮,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宋科长,请对我高标准严要求吧!”
“……”翁施皱了皱鼻子,“周树人说的。”
宋科长笑了出声,懒洋洋地一抬下巴:“赶紧写吧,翁树人。”
翁施将一腔愤恨尽情挥洒在纸上,攥着笔重重写下“本人宋尧,行为十分恶劣,我是个丢人现眼的家伙,简直是个大傻冒,我真傻,真的。”
宋科长不是要排比句吗?他马上就给宋科长来个气势恢宏的排比!
翁施在心里窃笑,接着洋洋洒洒地写道:“我比淹死在水里的鱼还傻,比撞死在树上的啄木鸟还傻,比被老鼠吃掉的大蟒蛇还傻,比吴副主任还傻……”
写着写着没憋住,翁施“噗”一下笑出了声。
宋尧手里正打着游戏,抬起眼皮瞥了翁施一眼,小呆瓜趴在桌上,乐得肩膀上下耸动,也不知道瞎美个什么劲儿。
“笑什么?”宋科长催促,“认真写。”
翁施捂着嘴:“知道了。”
兀自傻笑了会儿,翁施还是拿涂改液把这段话抹了。
虽然宋科长很可恶,但也是他一个人的可恶,他才不让别人知道宋科长的可恶。
桌上漆黑的电脑屏幕倒映出宋尧的身影,两条长腿嚣张地架在茶几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灵活操作,估计又遇上了不给力的队友,宋科长此时正眉头深锁,嘴唇紧紧抿着。
翁施枕着手臂愣愣看了会儿,其实他知道宋科长对他是很好的。
这件事情源于他的擅自行动,但他却没有收到处罚,绝对是宋科长一力替他扛了下来。翁施料想宋尧并不如表面上这样云淡风轻,作为他的直接领导,宋科长一定受到了一些压力,只是宋科长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况且宋科长还被罚了两千块钱。
翁施十分有同理心,很能够换位思考,他知道罚款两千的力度,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操啊!”宋尧愤怒地拍大腿,痛心疾首地哀嚎,“这他妈怎么落后两千经济了?太致命了!”
翁施抓抓脖子,坐直身子奋笔疾书。
一局游戏打完,宋尧看了看时间,转眼又看着翁施伏案写字的背影,问道:“写多少了?”
“马上一页了。”翁施回答。
宋尧笑了笑,走到翁施身后,递给他一瓶水:“歇会儿。”
“不用,”翁施头也不抬,“很快的。”
“让你歇会儿就歇会儿。”宋尧从翁施手里抽走笔,随手往桌上一扔,水笔骨碌碌掉在了地上。
“宋老师!”翁施赶紧捡起水笔,吹了吹灰尘,“笔摔了就不好写了,你太能造了,真浪费。”
他们物证科水笔消耗量巨大,翁施每回去行政领笔都怪不好意思的。
宋尧扯了一张椅子坐下:“马上十二点半了,知道咱俩为什么还在这儿吗?”
翁施说:“写检讨。”
“我为什么被罚写检讨?”宋尧两根指节扣了扣桌面。
翁施捏着手里的笔:“因为你替我出气,出手伤人了。”
“这不是主要原因,”宋尧问,“还有呢?”
“还有……”翁施因为宋科长突如其来的严肃而有些紧张,“还有就是……”
宋科长平时插科打诨总没个正形,谁都能开他的玩笑,但当他一旦认真起来,却有一种不言而明的强大气场。
翁施看了眼宋尧,垂头说:“还有就是我没有得到你的指令就私自行动,让你承担责任了。”
“不仅是我,”宋尧说,“王明整队都受罚了。”
翁施没有想到连累了王明那边,头垂得更低了:“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有时候你一个人的行动,可能会牵连很多人。”宋尧虽然表情严肃,但眼中却并没有责备,沉声道,“你不希望影响我休息,同时想要替王明解决问题,我理解你的初衷,但我并不支持你的做法。你不是冲动的个性,我知道你一定权衡过轻重,认为当时的情况你足以处理,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一起危险系数极低的案例。”
翁施低低“嗯”了一声。
“但你缺的不是能力,而是经验。风险低不代表没有。”宋尧看着翁施头顶的旋,“如果你面对的是现场更复杂、嫌疑人更险恶的情况,你一个人的莽撞,很有可能搅乱整个队伍的计划,甚至会有无辜的人因为你的冲动而受害。”
翁施抿了抿嘴唇,他知道宋尧并非危言耸听、夸大其词。
在组织里擅自行动是大忌,这回是他幸运,但凡那天的歹徒是个凶狠一点儿的,翁施身上不会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刀伤。
宋尧呼了一口气:“我不希望会有人因为你而冒险,置身于不确定的危险当中。”
翁施说:“不会的,一定不会了。”
宋尧看了翁施几秒:“我也不希望你一个人去冒险。”
听到这句话,翁施抬起低垂的脑袋,看着宋尧说:“可是……可是你以前都是一个人去冒险的。”
不管多晚、不管什么天气、不管多艰险的现场,你都是一个人赶去的。
每一次,你在保护别人的同时,有没有想过要保护自己呢?
宋尧眸光闪动,接着低头轻轻一笑:“现在不是两个人了吗?”
翁施也眯着眼睛笑了:“宋老师,以后我行动前都会给你打报告的,你也要给我打报告。”
“我他妈是你顶头上司!”宋尧在翁施脑门上拍了一下,“你让我给你打报告?”
“因为我们是两个人了啊,”翁施挺胸抬头,仿佛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你说的。”
宋尧站起身:“走吧。”
“去哪儿啊,”翁施说,“检讨还没写完呢。”
“明天再说。”宋尧从衣架上拿起外套穿上。
翁施说:“宋老师,你先回去吧,我再写会儿。”
“行,那我自己去逛超市了,”宋尧拎起背包,“和你打个报告,翁小领导,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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