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尧捧着饭盒溜达出来找他,瞅见这呆瓜在树底下被呛的直咳嗽,咳的满脸通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就冲着解闷玩儿,也得把这傻子留下来。
宋尧乐了,脚尖踢了块小石子过去:“在这儿演什么苦肉计呢?”
小石子骨碌碌转悠,在翁施脚边停了下来。
翁施这才看见宋尧,瘪瘪嘴说:“宋老师,我没演戏,我是真情流露。”
“你再多流露流露,”宋尧倚着玻璃门,边吃饭边说,“指不定就把我感动了。”
翁施“噌”一下站起来,双眼窜起两株小火苗:“我还有机会吗?”
宋尧存心逗他:“没有。”
小火苗被浇熄了。
“……哦。”翁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肩膀缓缓垂了下去,“宋老师,那你打算把我调到哪个分局,能选个离市局近一点的吗?”
这样他还能偶尔过来看看他敬爱的尚队长,和敬爱的宋科长。
“既然滚蛋都滚蛋了,”宋尧吹了声口哨,“干脆滚远点儿。”
……宋科长简直太无情了,不仅连个念想也不留给他,还让他滚的越远越好。
翁施在心里绝望地哀嚎,垂头盯着地上一串排好队爬过的蚂蚁,忽然觉着自己就和这些小东西一样可怜,忙忙碌碌的活着,然而随随便便一个大人物的脚趾头就能把他碾死。
尤其是吴副主任的脚,他一眼就能判断出是双43码的大脚。
“宋老师,”翁施心酸不已,又在树底下一屁股坐下了,抱起背包,“你吃完了吗,吃完我就滚蛋了。”
“不急,”宋尧显得格外悠哉,“你打算滚往哪个方向啊?”
“风往哪里吹,”翁施此时觉得自个儿无依无靠四处飘零了,人在悲怆的时候就特别富有诗意,文思一下子泉涌了,“我就往哪里去吧,让风渡我去该去的地方。”
其实他暗暗下定了决心,明年他还要考新阳市局,明年要再不成,那后年就再报再考。
小蚂蚁这么大热天的还出来工作呢,他哪儿能放弃。
“……”宋尧嗤笑,“佛都不渡傻逼,你还指望风呢?”
翁施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宋科长,问道:“宋老师,我能问你最后几个问题吗?”
宋尧边啃排骨边颔首:“说。”
翁施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有点儿小期待:“往后我不在了,你——”
你会想我吗?
唉,这么问是不是太露骨了。
翁施顿了顿,采取了比较委婉的问法:“你午饭怎么吃呢?”
“去食堂,去对面小吃街,点外卖。”宋尧说,“想吃什么吃什么。”
翁施急忙问:“那你以后做足弓鉴定,谁给你排列组合呢?”
宋尧对答如流:“设置个计算机程序。”
“那你经常把脚翘在桌子上,谁给你擦桌子呢?”翁施说。
宋尧乐了:“我翘的都是别人的桌子。”
翁施急着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那你每次转完笔都乱扔,谁给你插回笔筒里呢?”
“我买两箱笔,”宋尧耸了耸肩,“爱扔几支扔几支。”
翁施臊眉耷眼的:“那你以后和猫打架被抓了,谁帮你涂消炎药呢?”
宋尧眉梢一挑:“我市医院狂犬疫苗包年。”
“那你每天晚上下班了,”翁施整个人都蔫儿了,哼哼着就像用鼻子说话似的,“谁陪你逛超市呢?”
宋尧大言不惭:“想陪我逛超市的,能从这儿排队排到钓鱼岛。”
“你连相亲都没成功过,”翁施瘪着嘴嘟囔,“真能说瞎话。”
宋尧没听清:“瞎嘀咕什么呢?”
翁施这回是真委屈了,垂头丧气地想,原来宋科长根本就不需要他。
于是他双手环抱着背包,脑袋一扭,别过头去不看宋尧,气势如虹地喊道:“宋老师,再见了。”
六个字说的铿锵有力,留给宋尧一个毛茸茸乱糟糟的后脑勺。
宋尧“扑哧”一声,这呆瓜和赫鲁晓夫似的,不经逗。
翁施又猛地扭过头来,瞪着宋尧强调道:“饭盒我要带走的,还有我那本书也要带走的。”
“不是留给我做纪念吗?”
“不留了,”翁施也顾不上什么害臊不害臊了,“反正你也不想我。”
门卫那只小花猫从前院溜达到了后院,见了宋尧就呲牙,然后乖顺地靠在翁施脚边躺下了。
翁施摸了把猫肚子,心中十分感动:“小花,还是你最懂我。”
宋尧没憋住放声大笑,估摸着差不多了,再逗就真把人惹急了。
他走到翁施跟前,揪着衣领把翁施提溜了起来。
翁施一双眼睛瞪的和灯泡似的,死到临头了胆子也大了:“宋老师,当你以后老了想起今天,你肯定会后悔的。”
宋尧一只手插着兜,微微弯了点腰和他平视:“后悔什么?”
翁施盯着宋尧的双眼,那股委屈劲儿一下又上来了,声音也低了下去:“后悔你说你不想我。”
宋尧没说话。
“食堂、小吃街和外卖的饭都没我做的好吃;计算机比不上我了解你的工作习惯;桌子脏了没有我擦就会越来越脏;再多的笔也不够你随地扔的;”翁施使劲揉了揉眼睛,“被猫抓了不及时处理就会留疤,狂犬疫苗不管这个;你每天都忙到那么晚,除了我才没有人愿意陪你逛超市。”
他第一回 如此连贯地说完一长串的话,都不带大喘气的。
宋尧原先没想那么多,瞅着眼前这小呆瓜认真的样子,忽然心头一跳——
还真是,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和这呆子已经一起做了这么多的事。
要是他真走了,宋尧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还真是不习惯。
翁施见他摇头,以为宋科长是在嘲笑他,于是在滚蛋之前终于硬气了一回:“宋老师,等你被小花抓的满脸开花,你就知道后悔了。”
“……你他妈!”宋尧在翁施后脑上呼了一巴掌,“胆儿挺大啊,挺敢说啊!这些话憋挺久了吧?”
翁施撇了撇嘴,反正宋科长都不要他了,现在也不是他的领导了。
小花猫“喵”了一声,翻了个面。
翁施瞥了眼小花,在心里默默说道小花啊小花,我刚才都是故意气宋科长的,你可千万别抓宋科长的脸,宋科长那么好看,万一被抓花了,那么对于市容市貌是巨大的损失。
“我饭吃完了,滚蛋吧。”宋尧挥了挥手。
翁施拿起宋尧的饭盒塞进保温袋里,就和一株枯死了的小树苗似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垂着头就往后门走。
“去哪儿啊?”宋尧揪住他的衣领。
翁施被提溜着转了个圈:“我滚蛋,风往哪里吹我往哪里滚。”
“下午上班时间到了,”宋尧把他往门里推了一把,“滚进去干活儿。”
翁施愣住了:“啊?”
“啊什么啊,”宋尧被这呆瓜气笑了,“滚回去先写份检讨,上午我和那老傻逼在谢局面前大吵一架,你他妈的让我丢死人了知不知道?”
翁施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难以置信地问:“那我是被留用了?”
宋尧说:“看你检讨写的怎么样了。”
翁施开心的连蹦三下:“我写我写,宋老师,我最会写检讨了,我高考作文差三分满分!那我是真的留下来了?”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宋尧双手插着兜,眼睛里有一种极其自信且坚定的傲气,“物证科我是老大,我要谁,我说了算。”
他当然知道这呆子不是那种走后门攀关系的人,他真正生气的是,在面对留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翁施竟然不向他确认,反而觉得他会受制于老吴那个老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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