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的事,举手之劳而已,还这么客气。”她问:“你排队排了挺久的吧?”
我笑了下,说:“眠眠也喜欢吃。”
闻言,刘律一愣,而后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让眠眠谢谢她小山哥哥。”
刘律拎着糕点盒要走。
我的视线刚刚调转到电脑屏幕上,就听见近处一声惊呼,动静特别的小高跟接连噼里啪啦和光滑的地板相撞。
“……刘律师小心!那儿滑!别踩!”谢弈惊呼。
视野边缘上,谁的身影一晃,眼看就要摔倒。大理石地板硬度可观,用手撑胳膊会折,屁股着地尾巴骨就遭殃。
我椅子上滚轮向后滑动,飞速起身,下意识臂展接住。
——好沉。
刘律身材中等,这手感不太对劲。
“没摔着吧刘律师?”
“刘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的错。我刚杯子倒了,水洒地上还没来及擦……”
“嗨,别愣着啊都,赶紧把水擦干净。”
……
议论声纷杂,刘律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我没事,但是何律怎么样了?”
何律师?何谁?
倒霉催的,鼎润上下目前就一位姓何的律师。
我头皮发麻,低头一扫,果不其然和何为思因惊愕瞪圆的眼对上视线。
两秒后。
我猛地撒开手,何为思也从头到脚过电似的抖了下,而后狠狠推我一把。力道很大,好在我下盘稳,只往后小退半步。
明显反应过激。
最近他很少在二楼闲逛,我眼不见为净,乍一看见这人竟然觉得有点陌生。
我暗声冷笑,心道扶他不如扶条狗。
“你笑什么?”道谢的话都不讲,何为思情绪很不好,眼神飘忽又古怪:“林小山,你他妈笑什么?我问你话呢!”
不带亲妈不会讲话?
我不是善茬,顿时心头火起。文件夹不轻不重地落在桌上,响声清脆,像是个休止符,二层骤然变得安静,同事的眼神齐齐粘过来,嘴巴却闭上。
我觉得好笑:“有病就去治,你跟我这儿发什么疯。”
何为思还撑着我的桌面,我看不顺眼,手背一扫,把他的手拂下去。
“让让。”
让我意外的是,这个动作的效果等同于在得了疯牛病的牛面前扯起一块红布,何为思脖子泛红,青筋迸出,瞬间暴起。
他动作很快,拳头挥到我脸上,我没来及躲闪,就重心不稳撞上桌子,耳内短暂地嗡鸣,文件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旋即,火辣的疼痛漫上嘴角。
围观的人群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也有人见乱去叫人。
但我无心在意,指腹朝嘴角一摸。
草。
见血了。
虎牙抵在舌尖,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可事实证明,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理智非常困难。
我缓过突受重击的恍惚,站直身子。我舔了舔伤口,边卷起衬衫的袖子,边朝何为思走近。
这傻逼神色肉眼可见的不对劲,不像醉酒,也没听说有嗑药的习惯。我和他短暂对视两秒,脚步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
何为思边往后退边把牙咬得吱吱作响,抬脚踹走谁的转椅。
“林小山,我警告你,你他妈,你他妈别靠近我——”
轮子咕噜噜地转,最终撞上南墙,才砰得停下。
我充耳不闻,有同事想来拦我,但看见我脸色之后也没敢凑上来,讪讪退回去。
如果我没猜错……
何为思崩得极紧的神经终于断裂。
他猛地推开我,一脚踹上矮柜,响声震耳,吼道:“死基佬!别他妈碰我,脏不脏啊草你妈!”
“你妈知道他儿子喜欢带把儿的吗?天天搞男人你丫得没得病啊?体检报告里查艾滋了吗你来上班?!”
“我真几把吐了!我草!”
话毕。
闻讯而来的所有同事统统变成哑巴,声音无法不通过介质传播,目力所及的整片办公区域顿时像被抽成了真空。
预感成真,当头一棒到底还是砸了下来。
前不久的某天下午,在咖啡厅,何为思撞完我就不管不顾跑远并非无意。
倒推一下,我对周小培说的话,他也大概全听见了。
种种异举得到合理的解释——何为思恐同,而我是gay。
这事儿怪我。
但想想也不能怪我。
我一没滥交二没搞他,我做错了什么?
“砰”的一声。
何为思被我一拳打在颧骨上。他身板单薄,撞上墙根的柜子,东西七零八落往下掉。
我嘴角还流着血,干笑两声,坐实了散开还没几秒的流言。
“……怎么,我是草你还是草你爸了?”猝不及防的难堪让我口不择言:“管好你自己。”
“妈的!”
何为思登时大骂。他从杂物堆中起身,目眦欲裂,不要命地扑过来。
我们缠斗于一处,他下狠手,我就出杀招,打红了眼。气氛逐渐白热,众人见状不妙终于上来阻拦,但我蛮力大,都没拦住。
我用小臂制住他,手在半空握拳,骨节处有擦伤,因为捏得紧还在渗血。
“道歉。现在。”我低声吼道。
他起不来身,整张脸通红,颧骨和额头都带伤,声音哑得像拉锯,骤然暴起:“我呸!死同性恋!你他妈休想!!”
我自诩不是正人君子,但也没想到何为思会突然玩儿阴的。
耿一直送我的铜质摆件先前滚到桌边,不知道怎么被他摸进手里,我回过神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玩意儿重重朝我头砸来。
我躲闪不及,同事的尖叫近在咫尺。
完了。
这玩意儿分量很足,实打实的纯铜,两尺多高,近十多千克。
照我后脑来一下,不当场毙命也得中度以上脑震荡。
我有点后悔。
早知道今天闹到这个地步,我该跟裴雁来表白的。
这件事不做,我当鬼都不得安宁。
我下意识闭上眼——
但一声凄厉的痛呼骤响,预期的疼痛并未降临。
围观的人群开始躁动,我敏锐地捕捉到两声“裴律”。
裴雁来?
他怎么来了?
完了。醉酒盲亲和清醒出柜的差别有点儿大,裴雁来到时候要是真让我滚,我该怎么办?
我杀了何为思的心都有了。
心脏狂跳之余,我睁开眼。
何为思面部狰狞,嘴巴张着,惨叫和口水一起往外流,异常狼狈。他拿着凶器的手臂以一种微妙但不过火的角度扭曲着,被裴雁来踩在鞋底下。
我离得近,隐约能听见骨头在作响。虽然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联想到北方粗条的炸麻花。
“工作场合,不要吵闹。”
裴雁来就站在我身边,他声音很低,很平缓,我脑子混沌,甚至分不清是在对谁说话。
我抬起头的瞬间,他脚尖往下轻轻一压。
何为思又是一声嚎叫,腕骨附近的肌肉应声发出微妙的声响。
“当啷——”
铜质小像摔在地上,偌大的鼎润竟然鸦雀无声,只有何为思还在矮声嚎叫。
劫后余生,我身体像久未运转的机器,僵硬得不能动弹。
我半截身子发麻,忍不住小声叫他,“……裴雁来。”
裴雁来没听见,或者压根不想理我。他松开何为思的手腕,手臂穿过我和何为思身体之间的缝隙,生生掐着脖子把他拎起来。
他臂力极大,抓人像是拎小鸡,我也被掀下去,一屁股滑远,撑坐在地上。
“裴律……裴…咳咳…裴律……”何为思一米七出头,他闭着眼,被拎得只能垫着脚,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胡乱拨着颈间行凶的掌背:“放…咳…放我,放我……”
裴雁来充耳不闻。他居高临下,半垂着眼,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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