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来也有来有回给了他一下:“刚回来,工作交接忙,没腾出空,怪我。”
老胡有些意外:“裴律,你们认识?”
耿一直情绪都挂在脸上,很兴奋:“我们俩高中同学,还住过一个宿舍呢!对床!”
“嚯。”何为思拉高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么巧啊。”
耿一直大笑两声:“裴哥,我,还有小山,都是陵市一高毕业的,三年全在一个班,缘分深着呢。”这孙子晃回我身边,勾住我的脖子,声音不大不小:“你丫见到裴哥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小气不小气?”
众人的视线顿时转投向我,各个神色微妙,气氛无声中走向尴尬。
高中同学?三年交情?那怎么久别重逢搞得还跟陌生人别无二致?
还用问么,有过节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早知今日,我当年就该让耿一直被那群傻叉打死。
我在心里暗骂,面上只能僵硬扯了扯嘴角,憋了半天说出来俩字儿。
“啊,是。”
驴头不对马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俩之前有点儿什么事儿——多半不是好的。
太尴尬了。
我用力甩开耿一直缠在我脖颈的手臂,干咳了两声,或许是因为缺氧,脑子转得慢,还画蛇添足地加一句:“好久不见。”
——九年零一百四十多天,这是我们之间第一个正式的招呼。
所里的同事一头雾水,琢磨不清事情到底是什么奇怪走向。裴雁来的目光却穿过一片纷乱的人声,落在了我身上。
这道眼神和平日里有所不同,但我一时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他喉结轻滚,对我说:“好久不见,林小山。”
小指神经质地痉挛了三秒多。
他叫我的名字,像个过分的幻觉。
第5章 初窥
和说好的惠灵顿牛排天差地别。
耿一直开车带我去了一家新开的韩国料理,老板是他某个远房表叔的儿子,今年四十八,本命年。虽然是同辈人,但耿一直喊他叔都丝毫不违和。
好在我向来得过且过成习惯,倒也没向他清算这次的货不对板。
“辉哥,这个套餐。”耿一直把菜单递回去,又用筷子撬开了一厅玻璃瓶装的碳酸饮料。
辉哥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北方大汉,但气质却意外的文质彬彬,让我想到一位只见过几面的旧相识。
那人模糊的面孔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恍如隔世地意识到,我和裴雁来确实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见过面了。
辉哥夹过菜单,拍了拍耿一直的肩膀,说:“马上让厨房做。今天客人多,照顾不周你别介意。”
耿一直挥挥手:“咱俩谁跟谁,别跟我见外。”
辉哥去了后厨,耿一直把可乐倒进我的杯子,自顾自和我碰了一杯,说:“我分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说实话我还是挺意外的。
那姑娘是搞艺术的,瘦瘦高高的黑长直美女,有主见但不独断,有个性但不尖锐,总之很优秀。有时候我觉得,耿一直这个缺根筋的二百五配不上人家文青。
两人相识于一次阴差阳错的英雄救美,暧昧了有段时间,恋爱刚一周。按理说应该是热火的档口,我没想到两人会突然分手。
我喝了口可乐,太甜了,不喜欢:“怎么回事?”
耿一直回:“性格不合适。”
这孙子,糊弄我呢。
“……”我瞥他一眼:“说实话。”
耿一直沉默了两秒,才说:“我妈不同意。”
我拿不准,迟疑两秒,问:“……我替你和周小培相亲那事儿暴露了?”
耿一直他妈虽然不是亲的,可对他很上心。
但这位女士守旧得要命,阶级观念十分严重,一定要耿一直娶位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所以耿一直没敢告诉她自己恋爱的消息。
他妈给他安排了相亲,他就哭爹喊娘地求我顶上,说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我的恩。
我朋友不多,交心的也就他一个,看他这副惨样多少心软,最后还是替他挂帅上阵。好在相亲对象周小培听了实话之后也不生气,反而帮我们一起瞒过了耿一直他妈,说对他儿子没什么感觉,一拍两散最合适。
就是没想到,耿一直人美心善的相亲对象居然看上了我这块木头。
耿一直摇摇头:“不是,和相亲那事没关系。就是被我妈抓了个现行,好家伙那火发的……我到现在都不敢回想。”
我看他脸色不怎么好,一时笑不出来:“你没顶住?”
耿一直叹了口气:“哪儿的话。人小姑娘也是爹妈从小宠着长大的,怎么受得了我妈这一阵夹枪带棒的输出啊。她心里委屈,我又被我妈关了几天,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和平分手了。”
我听了这一出豪门大戏,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反抗一下?”
这场感情的结局太平淡,像万万千千对情侣那样。我明知这才是常态,心里却不太是滋味,总觉得爱这玩意儿不该因为没了氧气而丧失燃烧的能力。
服务员端上来几份韩式小菜,耿一直伸手接过,给人说了句谢谢,把酱黄豆的小碟摆在我面前,说:“算了,可能还是不够喜欢吧。”
他说完这句话,又岔开话题问我:“你二十七八还孤寡一个人,不考虑考虑周小培?她最近老向我打听你。你要是不喜欢她,那就说说理想型,哥们儿帮你物色物色。”
我听到他这句话,吞进去的黄豆卡在嗓子眼,差点儿没被呛死:“你是我妈么,催我婚。”
耿一直故作深沉:“别白白浪费这张面若好女的脸成不成。这么多年,你就真没个喜欢的?”
“注意措辞。”我被他这张贱嘴气了一下,张口就想否认,但不知道怎么,话缠在舌尖却变了个模样:“我没说我没有。”
耿一直原本就是想奚落我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当即连筷子都拿不稳了,噼里啪啦掉在了桌上。
“不是,秃哥,你他妈有情况?……还是不是兄弟?漂不漂亮?”
这么多年,我半分心思都没往外漏过,最近却被重逢刺激得脑子发昏,乱了阵脚。
我一边暗骂裴雁来是个狐狸精,一边闷着头瞪着碗底:“是,大美人。”
他显然还想问什么,我先一步堵住他的嘴,冷言冷语威胁:“再问,我就把周小培的事告诉你后妈。”
“……行,你狠,我不问了。”
大美人不是我为了糊弄耿一直而信口胡扯的说辞。
我又仔细想了想,即便最开始我并不是为色所迷,对裴雁来一见钟情,但这人长得过分好看实在加分。
最开始的一年我和裴雁来不在一个班。
直到高二选文理,打散重新分班,全年级这么多人,裴雁来竟然成了我的同班同学。只可惜我对他印象深刻,他却对我鲜有关注,格外客气。
裴雁来成绩顶尖,脑子聪明,做了班长。矜而不骄,不难相处,但不可随意亵玩这几个字刻在肉里,人缘很好,就是没见过谁能和他走得很近。
你看,他无论怎样都是天上的皎月,我虽然不至于暗淡无光,但最多也只能算是雨夜不清不楚闪着的星,压根不在一个维度上。
我不是热衷于社交的人,平时闷声打不出一个屁,除了会和耿一直私底下插科打诨,其他时间大多数都是在位置上补觉。
我晚间睡眠不算好,常常夜半惊醒,梦里有一些不可名状的恐惧挤压着我的胸腔。小时候我甚至傻逼地以为是克苏鲁的召唤,可后来才明白,这是我家暴的亲爹留给我的阴影。
所以,我和裴雁来的交集起初并不多。
可非要说的话,我喜欢上他这件事,大抵可以归咎于两个不怎么浪漫的巧合。
这两件事中多有不可抗力的自然因素在暗中发挥作用,所以每每想起,我都会矫情地觉得这大概是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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