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市菜……说是巧合我都不信。
她的笑容温柔又漂亮,是比利刃还易刺穿硬甲的柔软。
于是我点头说好。
卡准点网上取号,到地方刚等了两分钟,就轮到我们入座。
我在陵市长大,所以学姐把平板递给我,让我点菜。
上菜的速度很快。
肉芋圆滚圆,每个都碗口大小,盐水鸭油光水滑,江米扣肉被浓油赤酱裹着,烤鸭包被内陷撑得饱满,香甜的汤面合着油水,浸湿了蒸笼里的笼布。丝瓜和虾仁滚在石锅里,甜山药粥稠度刚好,红糖糍粑炸得外酥里韧。
早上没吃饭,没来及动筷,我肚子就咕咕地叫了几声。有点尴尬。
“老话说,饭前喝粥养胃。你们工作高强度,饮食不规律是常态,肠胃健康更要注意。”学姐给三人都盛了粥,“来,一人一碗。”
小米:“知,知道啦姐。”
“谢谢。”我也接过,碗壁温热。
喝完粥,学姐简单问了几句小米在鼎润工作的情况。我不擅长撒谎,所以稍加润色后实话实说。好在小米工作能力不差,我陈述完,小米本人低头臊红脸,学姐也笑意渐深。
工作的话题轻轻带过。学姐想到什么,突然话锋一转,朝我抛来橄榄枝。
“小林,还记得你大三跟我一起去的艺术展吗?这个月底举办第四届,地方还是在首都人文艺术学院老校区的附馆,你要不要参加?我这儿刚好还剩几张入场券。”
肉芋圆被我咬开一块,稠亮的汁水漏到碗底。
我被烫到,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僵持不下默默两眼含泪。
“哎,你慢点儿。”学姐哭笑不得。
小米则问:“什么,什么艺术展?”
舌尖受重创之余,我回忆起那次展会。
主办方是某早已作古的知名教育家慈善基金协会,展品种类多样,除了展出许多知名大师的艺术品,也有不少新人的作品能够入选,自此崭露头角。
印象里有一个环节比较特别。社会各界业余爱好者自愿将手工制品——无论美丑,工艺还是日用——无偿投入展厅内设的小型市场,供游客购入。所获价款全部用于西部建设,走账公开透明,一种形式的小额慈善活动。
学姐三两句解释清楚,又把希冀的目光朝我投来。
我舌尖发麻,边小口倒吸气边摆手:“我没什么艺术细胞,还是不掺合了。”
“别妄自菲薄呀。”学姐笑眯眯道:“你当年做的那个小玩意儿可在第一天被人买走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是高价。”
小米意外:“林哥,林哥也会做手工艺?”
我被呛得咳嗽一声:“我不会。那会儿队长借不到教室队训,学姐的社团经常收留我们。一来二去,队里每人都在工作室做了小东西。”
我强调:“手把手带的,没难度。”
我大学的生活平淡又乏味。现在回想,竟然像一面覆了水雾的镜子,各色景象都变得模糊。
手工艺品,我做过的。但具体是什么,我记不清了。
当初我和队友在艺术展后台签下赠与协议,之后它的命运走向我一概不知。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后续的消息。
“高价?”我不信:“学姐,我心里有数。”
她无奈地叹气:“我骗你做什么?这事儿当年挺多人知道,但消息流出来的时候,你正好在准备毕业答辩,我没打扰你。再往后,我就给忘了。”
学姐神情实在不似作伪。
哪位傻大款,有钱眼又瞎?
我依旧半信半疑:“……多少钱?”
“嘶。”学姐眉头微皱:“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这样吧,我过几天托人问问,有结果了发给你。”
我嘴上说“好”,其实心里没当回事儿。
面子功夫是优良传统。
国人客套惯会用“改天”“下次”“有时间”,但或许等到今天,或许等到明天,或许等到入土……是不是真能兑现,那不太重要。
结账时学姐执意请客,我拗不过,等到两人快上车时才想用微信转过去。
但她猜到了我的打算,车门都拉开了,又合上。
“你再这么见外我可要生气了,小山。”
“啊?”话音刚落,小米下意识应声,很快又红着脸摆手:“哦,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在叫我。”
一阵风起,学姐披散的发被吹乱。
她把一缕碍眼的夹到耳后,气氛多少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
“不用道歉,”我摇头:“刚巧重名而已。”
“杉树四季常青,生命力强。我弟弟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弱,妈妈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我点头:“‘晓杉’,寓意挺好的。”
我爸妈都没文化,叫我小山是因为出生的那家妇产科医院三面环山。没有浪漫的典故,也没有深刻的寓意。
没人期许,没人在意,拥有的东西一只手都能数得清。
我就是这样乱七八糟活到现在。
“啊,说,说到这个。”小米突然怔松,像陷入什么回忆。
半晌,他才继续道:“我,我面试那天,裴律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提到裴雁来,我的困顿顿时去了一大半。
“什么?”我问:“他……他说什么?”
“他,裴,裴律师说——”
“‘晓杉’,名字不错。”
阿列夫零
*摘自木心。
第45章 地月距离
周一整个早上,都被我耗在了腾源国际首都分布的尽调处。
做完工作饿得前心贴后背,手机也只剩百分之十的电量。好在工作人员订盒饭时也算了我一张嘴,吃完一份冰凉油腻的咖喱牛肉饭才感觉捡回半条命。
按原计划,下午要回所里开小组会议,但在地铁上,一通不具名来电打到了我这里。
没有备注,等到对方自报家门,我才知道是胡春漫。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动静不断。
“林先生,你好。”她的声音干涩发哑:“打扰你两分钟,请问现在方便说话吗?”
报站声这时候响起。
“……前方到站先锋工业园站,请您从列车前进方向左侧下车。”
我起身给孕妇让了座,然后才回复胡春漫。
“没事,我方便。你说。”
对面静默了几秒。呼吸声浅浅,地铁里环境又嘈杂,我听不真切。
但像是有某种预感,我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无端发紧。
她低低咳了一声,艰难开口:“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
我下了地铁,一路狂奔回鼎润。把尽调处的材料交到负责腾源劳动仲裁的组里,我又马不停蹄奔向裴雁来的办公室。
手机在结束和胡春漫的谈话后电量告罄,我赶时间,只好当面跟裴雁来请假。
去他办公室,人不在。我连问几个同事,兜转才得到“裴律师在小会议室”的答复。小会议室在一楼,我冲下楼梯,最后两级没踏稳,一脚滑下去。
落地闹的动静有点大,但小会议室门轴老化一直没修,被开门的响动盖住。
会议室里走出一男一女,背对着我,裴雁来落后半步,显出身形。
我看见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小米复述的那句“名字不错”。
“恭喜你,目的达成,满意了吗?”女人大衣配西装,烟嗓沙哑。
男人伸手拍女人的肩,但被她一巴掌挥落,他也不恼,“面包和自由两手抓……裴雁来,以前我说你贪心不足胃口太大,现在我收回这句话。你很不错。”
女人啧一声,骂:“神经。”
男人不理会,松松领带,声音轻缓:“但我们本来可以双赢。”
稀里糊涂的,我没听明白,只见裴雁来和男人握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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