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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人凑在一起说着话,你一句我一句,林知绎听得满头雾水,他走出办公室,用文件夹敲了敲负责数据的职员的格子间屏风,说:“数据有问题,我圈出来了,你再仔细核对一下。”
职员转身看见林知绎,吓了一跳,差点被口水呛住,涨红着脸站起来,接过文件,连忙道:“好、好的,林总。”
林知绎交代完就准备回办公室,但他忽然停住,犹豫片刻之后面朝刚刚正在畅聊的众人,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照片?”
“就是……”佳佳朝旁边人使了使眼色,但林知绎给人的压迫感太强,等不到队友帮助,她也只能老实回答:“刚刚我和小敏下去拿外卖,看到送外卖的小哥上背着一个小宝宝,长得太可爱了,我们就偷偷拍了照片。”
林知绎看起来兴致并不高,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但他当说出“照片给我看一下”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让众人大跌眼镜。
佳佳于是连忙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把刚刚的图点开,送到林知绎面前。
“谢谢。”林知绎说。
他接过手机,低头看过去,然后呼吸一滞,瞳孔猛然震颤。
和他刚刚的猜想一致,真的是周淮生和那个孩子。
周淮生还穿着他那身外卖服,只是在后面加了一个黑色的马甲式背带,那个孩子坐在背带里,身上穿得厚实的羽绒服,戴着圆手套,宽大的围巾几乎将他的小脸蒙住,照片拍得不清晰,林知绎看不清楚小孩的表情,但能看见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有柔软蜷曲的头发,很乖的样子。
那个背带看起来很紧,很不舒服。
林知绎的心像被什么突然刺了一下,有种不见血的疼。
他平静地归还手机,然后转身往办公室走,但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问佳佳:“刚刚外卖是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林总。”
林知绎看了看佳佳和其他人桌上的外卖包装,大致算了算,然后让佳佳和他一起进办公室。
他发了一个红包给佳佳,“最近你们负责重安的工作辛苦了。”
佳佳心里窃喜,又不敢当着林知绎的面点开红包,正偷笑着,林知绎忽然说:“你把刚刚来送外卖的那个人的电话发给我。”
“啊?刚刚那份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林知绎从抽屉里拿出东西,放到桌上,解释道:“我前几天在楼下捡到他的工作证,想打个电话告诉他。”
佳佳震惊到睁大了眼睛,但秉着在领导面前积极表现的原则,她伸手去拿那个工作证,“竟然有这么巧的事?不用您麻烦,我来打给他吧。”
下一秒,她就看见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工作证上,林知绎不慌不忙地把东西扣下,他微微弯起嘴角,温和地说:“不用,你把电话发给我就行。”
“哦哦好。”佳佳脸色一僵,连忙缩回手,打开手机的通话记录,把号码复制后,发给了林知绎。
“谢谢。”林知绎说。
佳佳松了口气,立刻逃出了林知绎的办公室,还不忘关门。
林知绎看着屏幕上的手机号码,开始懊恼刚刚的失态,他不明白最近自己是怎么了?总是莫名地烦躁、莫名地低落、莫名地想起那个人和他的小孩。
明明与自己无关。
那人都有小孩了,怎么可能没结婚?可能他的妻子也很忙,所以他只能背着孩子送外卖,可是他家里没有老人吗?父母不能帮着照顾吗?还有,那个背带会不会勒得孩子很难受?这么冷的天孩子会不会感冒?看起来就是营养不良的小可怜模样,才去过医院,外面风这么大,身体受得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林知绎只觉得心口又酸又涨,让他坐立难安。
直到拨通那人的电话,林知绎的心跳才缓和下来,几秒之后,他听见那人的声音,可能正跑着送餐,他有些喘,但语气依然礼貌:“喂,您好。”
林知绎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人没听见声音,又说了一遍,“喂,您好,有什么事吗?”
林知绎略有些慌乱,视线瞥到桌上的工作证,他连忙道:“你的工牌在我这里。”
那人怔了几秒,反应过来,然后说:“是,上次的钱还没有赔给您,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现在,八点四十,鼎胜集团楼下。”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林知绎皱起眉头,“你还有单子要跑?”
“还有一个,在去的路上,可能会迟十分钟,八点五十可以吗?”
“九点吧。”
那人没想到林知绎会让步,“……好。”
挂了电话之后,林知绎再次陷入懊恼。
他到底在干什么?
报表、企划书都看不进去了,林知绎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时不时看看手机,这二十分钟怎么比一天还漫长?他把桌上的文件摆放整齐,把电脑上的文档保存关闭,甚至把沙发上的抱枕都按同样方向摆好,事情做了一遍,还没到九点。
最后他只能穿好外套,下了楼,迎着十二月的冷风,站在鼎胜的楼下,隔着玻璃门看两边的道路。
离九点还剩两分钟的时候,周淮生终于骑着他的电瓶车到了,他没有进来,站在门外的台阶下面,林知绎就看着他停好车,摘下头盔,又拉开外套的拉链,从里面掏出钱夹,那沓钱明显变厚了,他大概是去银行取钱了。
林知绎想出去,但他没有迈开步伐。
周淮生也看到林知绎了,他以为林知绎会出来,但他等了半分钟,也不见林知绎有要动的迹象,没有办法,时间太晚,天气也太冷,他不想浪费时间,只能走上去,推开高大的玻璃门,走到林知绎面前。
风被挡在外面,感受到大厅里的暖意,周淮生背上的小孩慢吞吞地抬了抬胳膊,林知绎才安心。
“这是一千三,您看一下。”周淮生把钱送到林知绎面前。
林知绎没有伸手接,他看了一眼那沓钱,然后把工作证塞回到周淮生的手里。
他看到周淮生的手上有很多冻疮。
林知绎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如果不是他的一通电话,周淮生说不定接完那一单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因为他的那通电话,周淮生就要匆忙送完单后去银行取钱,然后再匆忙赶过来,晚上九点的冷风吹在脸上大概像刀子一样。
卷卷突然打了个喷嚏。
因为环境陌生又安静,他打完喷嚏之后就害怕地把小脸埋在周淮生背上,不敢再发出声音。
林知绎懊恼到了极点,他真的是昏了头。
“那天检查结果没问题,我没受伤。”他别过脸,硬梆梆地说。
周淮生不明白林知绎的情绪转变,迟疑片刻后说:“那就好,那就好,但还是要跟您说声对不起。”
周淮生比林知绎高七八公分,卷卷在周淮生的背上是看不见林知绎的,但他听见了林知绎的声音,急忙扒住周淮生的肩膀,伸长了脖子,挺直了腰,想看一眼林知绎。
可林知绎扔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就走了,卷卷只看到林知绎的背影。
周淮生听见卷卷小声地喊了声“叔叔”。
他只好安慰道:“叔叔马上就来了。”
过了七八分钟,林知绎终于从电梯里出来,他手里握着一个杯子,神色很匆忙,他急步走到周淮生面前,举着冒着热气的杯子,“热牛奶,给孩子喝的。”
周淮生愣住。
林知绎见周淮生没有动作,便主动走到他身侧,刚一低头,就对上了卷卷亮晶晶的目光。
杯子一抖,牛奶差点撒出来。
卷卷的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林知绎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扒拉开围巾,把卷卷的小脸露出来,可指尖刚刚触碰到小孩柔软的脸颊,他就立即缩回了手。
他往后退了一步。
周淮生察觉到林知绎的抗拒,他主动解开背带,双手护着卷卷,把他慢慢放下来,卷卷的脚刚碰到地面,一时没有站稳,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幸好周淮生及时搂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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