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的联系方式,写在纸条上,他说:“霍华德现在是一家流行音乐唱片公司的老板,有专门的发行渠道。”
“霍华德说,他很欣赏你,很喜欢你的才华。如果你愿意,可以联系他,给你的作品出专辑。”
周逸飞捏着那张纸,就像捏着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伯乐”。
他知道,连君安是大钢琴家,能够帮他联系这位霍华德,必然不会亏待了他。
但是,他沉默不言,一个劲的掉眼泪。
连君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只是和钟应、厉劲秋简单的道别。
冷清的公墓,只有连生熠留在了那里。
钟应说他要去清泠湖学院,他们并不同路,厉劲秋就带着周逸飞,登上了回隔壁市的车。
暑假要结束了,周逸飞马上就是高二的学生。
高考似乎成为了全部的目标。
但是他手上捏着的纸条,给了他一条通往高考之外的康庄大道。
他应该激动,应该高兴,应该兴奋的去想怎么悄悄干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然而,周逸飞的心里只有熠熠。
他也有一封信。
熠熠亲笔写的,字迹可爱,语言真诚。
熠熠说,她以为妈妈和哥哥告诉她,网络上很多人喜欢她的音乐,都是安慰她的谎话。
熠熠说,原来不是的。真的有周逸飞哥哥那么好那么优秀的人喜欢她,她真的很高兴。
熠熠说,谢谢你。
给他的信,很长很长,还写着熠熠对电音的好奇。
她还说:“哥哥又犯懒了,我明天就催他,赶紧把点评和听后感给你。”
可是,对周逸飞来说象征着特立独行的电音,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他更喜欢听熠熠按响琴键,拨弄琴弦,哪怕只是调弦调音,都比他视若神明的电音,优美空灵。
他再也听不到那样的音乐了。
即使视频可以永远播放,他也听不到熠熠腼腆的笑着对他说:
“谢谢你喜欢我。”
高中生悲伤的归家之旅,远远超过了要开学带来的压力。
厉劲秋反复叹息许久,终于决定出声。
“恭喜你,小飞。以后电音界真的要出一位天才周了。”
刻薄挑剔的作曲家,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违背良心。
他竟然真的像一位好叔叔,慈祥的建议道:“回去我跟你妈说,把新房子重新装修一下,给你做个小型音乐房,用不了多大,你们家杂物间就挺合适。功能做最基础的,隔音、防火、空气循环,成本不高。”
可惜,周逸飞最关心的音乐房,也只是获得了一个眼神。
厉劲秋没见过这么情绪低落的小侄子。
他印象里,周逸飞就是一头不知疲倦的斗牛,整天都想搞出个大新闻。
于是他想了想,又说:“那个霍华德,好像在美国。你先和他联系着,或者我帮你联系也行,到时候去签合同、去发展,我们挑个国庆、寒假,一起过去。做音乐也不一定会耽误学习,就算耽误学习了,我们还能办一个休学——”
“……我想读书。”
“嗯?”厉劲秋没听清,下意识看他。
“我想好好读书。”
周逸飞脸色严肃的说:“现在高考竞争太激烈了,我不能休学,更不能耽误学习。”
这可是厉劲秋和周逸飞的妈妈求都求不来的醒悟。
厉劲秋看自己小侄子,充满了诧异和震惊。
“转性了?不惦记你的电音了?”
周逸飞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但他什么都没说,厉劲秋忽然懂了。
“……你想学医?”
“嗯。”周逸飞点点头。
厉劲秋叹息道:“可是学医很累啊,而且能考上医学院的都是学霸。学医辛苦,学出来当医生也辛苦,别听你叔公说的什么儿科、中医就不累,都累,比你当音乐人累多了。”
然而,周逸飞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道:“可是学医……”
周逸飞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学医才能救音乐人!”
厉劲秋送周逸飞回家,从来没有如此违心的夸奖过吵闹的小侄子。
“他在我家可乖了,天天学习,作文都写了好几篇,还主动买了模拟题做,就是写完了、做完了,忘了带回来。”
“现在成绩差一点,没关系啊,姐,你也不要太逼他。男孩子开窍晚,他读不了本硕博医学院,先读个本科,以后继续考继续学,一样的。”
曾经,厉劲秋和周逸飞的妈妈一起打击周逸飞自信。
现在,他竟然要为周逸飞说话了。
送了孩子回家,小崽子的暑假结束了。
厉劲秋的夏天也结束了。
连生熠的音乐会,在业界反响不小,真正的天才只要站上舞台,全世界哪一个角落都能听到她的旋律。
连常年在外的周雄民都听说了。
可他电话打回来,问的却是——
“于美玲的女儿去世了?”
“嗯。”
“听说她不止二胡好,还会钢琴?”
“嗯。”
“可惜了。”
周雄民的惋惜,并不在于连生熠的英年早逝,“她要是能好好活着,肯定能成为于美玲一样的钢琴家。”
成为优秀的钢琴家,是周雄民对他们兄妹的一贯期望。
但厉劲秋天赋平平,指尖僵硬,弹奏的钢琴被他评价为:猴子弹琴。
小提琴更糟糕,除了锯木头就是拉锯子。
以至于厉劲秋宁愿闷头写曲,用他眼里俗不可耐的合成器调整修改乐谱,也不愿意亲自演奏乐器,遭到周雄民噔噔噔的敲门声,提醒他——
不要侮辱我的耳朵。
和周雄民短暂的通话,只能让厉劲秋的心情更加沉闷。
他都开始想念吵闹的周俊彤。
因为在讨厌父亲这件事上,他们兄妹完美的意见一致,从未出现过分歧。
落地窗外的天空阴沉,厉劲秋想起了连生熠,顿时突发奇想,想做一个好哥哥。
他拿起雨伞出门,径直往清泠湖博物馆开。
果然,半路下起了瓢泼大雨,唯独他撑着伞、拿着伞,像一位未卜先知、体贴亲妹妹的好哥哥。
等着周俊彤感激涕零。
然而,博物馆的同事目瞪口呆。
“周俊彤没告诉你,她出差吗?”
“出差?”厉劲秋一头问号,下意识去翻他和周俊彤的聊天记录。
同事也愣了,“啊,她出差去北京培训,昨天走的,要走半个多月呢。”
半个多月!
厉劲秋震怒。
他的可恶妹妹,只会在聊天框里指责他无情无义没心没肺,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他,简直没有半点可爱。
他离开博物馆,回到暴雨浇透的车上,越看聊天记录就越痛心。
周俊彤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居然一直在骂我?
大雨飘零伤透哥心,他完全不记得周俊彤为什么会在聊天记录里狂骂不止。
直到他翻到了前天的聊天记录,才发现——
周俊彤:哥,我居然被派去北京培训?啊啊啊半个月都要关在会议楼里,下楼上课,上楼睡觉,这是坐牢吗!
厉劲秋:嗯,好好改造。
厉劲秋:……
厉劲秋收起手机,启动车辆。
周俊彤还骂得真对,他是一点儿也没注意妹妹是要去培训,而不是去坐牢。
没有逮到周俊彤的厉劲秋,顿时无处可去。
家里冷冷清清,路上大雨瓢泼,阴沉可怖。
他在红绿灯前等了等,然后决定,去樊林。
雨中的樊林,宛如城市边缘的隐士居所,笼罩在朦胧的烟雨之中。
厉劲秋熟门熟路,停车进门。
絮姐捧着茶盏和他打招呼。
厉劲秋将抖了抖肩膀上的雨珠,“钟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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