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123)
宝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先戴着,”匡正私心不愿意他戴别人的表,但再喜欢、再嫉妒,宝绽也不是他的私有物,“你现在不一样了,如意洲接触的都是大人物,和那些人喝茶聊天,你总不能掏出个手机看时间。”
匡正说得没错,如意洲是野路子小剧团,但也是宝绽的事业,既然是事业,就要正儿八经地做,客人尊重演员,演员也得把客人尊重起来,几件像样的衣服、一只得体的手表,是最基本的。
“东西分一分,”匡正只扫了一眼那些礼物,就做好了规划,“俱乐部和高订店的会员卡留下,这些是人际资源,你唱戏累,留几样补品,银行卡里的钱和现金统一入公账,剩下的拿去给大伙分了。”
他有主有次摆布得当,宝绽认真听着,打心眼里佩服,匡正不只现金股票玩得溜,待人接物也很有一套。
“如意洲尽快雇一个门房,”匡正接着安排,“一定要手脚干净的,我再给你找个代帐的会计,你还得做好预算,准备请接待、领位这些人。”
宝绽点点头,如果不是匡正,他真不知道拿地上这堆东西怎么办,摸了摸腕子上那块表,他到这一刻才认识到,他真的踏入了一个挥金如土的世界。
第二天一早,迈巴赫准时停在门口,匡正让小郝把东西装上车,到如意洲一样样卸在大堂,宝绽招呼大伙下来领,每个人都很高兴,不在礼物多少,在观众的这份心,让人觉得饿着肚子给他们唱,值。
晚上有戏,大家上午都在排练厅练功,练到中午,宝绽在三楼最里头辟出了一间员工餐厅,让萨爽从附近的饭店里挑一家,定了一个月的六人午餐,每天十二点按时送来,给大伙改善伙食。
今天的菜色是番茄开背虾、毛式红烧肉、有机菜花和芥蓝烧木耳,还有一个汤和七八样小菜,邝爷、时阔亭、应笑侬坐一边,宝绽和萨爽、陈柔恩坐另一边,两两相对,刚动筷子,萨爽从自己的饭盒里夹出一只虾,给陈柔恩递过去:“师姐,吃虾。”
每个人都有虾,他这操作有点迷,应笑侬瞧那小子的鬼样,像是没憋好屁。
果然,萨爽忍着笑,肉麻兮兮地说:“吃虾对皮肤好。”
“噗——”陈柔恩喷了,一边擦嘴一边在桌子底下踢他。
宝绽和邝爷不知道他们对的什么暗号,扭头看过去,这俩是团里岁数最小的,平时玩的闹的都是小孩那一套,宝绽没太当回事,目光收回来时扫过时阔亭,一愣:“师哥,你怎么了?”
时阔亭那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仔细看,印堂还有点发黑。萨爽看了那段视频,压根没觉得他和应笑侬是CP,纯把这当个笑话讲:“宝处,周末风火轮上有个小视频火了,你看没……”
啪,轻轻的,应笑侬把筷子拍在桌上,抽张纸巾擦了擦嘴,单手撑着腮,一副贵妃娘娘的派头:“小萨。”
萨爽那么聪明一小子,立马接收到危险信号。
“什么视频火了,”应笑侬拈了根牙签,在手里玩,“你说说?”
这家伙是如意洲一霸,萨爽哪敢说,惹了他,下半辈子都甭想好过,他嘿嘿笑:“没什么没什么,风火轮上的视频都是瞎胡闹的。”
“就是,”陈柔恩瞥一眼时阔亭,狠狠瞪着萨爽,“人家就是开个玩笑,被吃瓜群众拍下来传到网上,弄得人尽皆知的,够倒霉了。”
“师姐说得对,”萨爽听她这样说,立刻转舵,“要是细究起来,发视频的人侵犯了人家的肖像权,要吃官司的。”
“原来是个小屁事,”应笑侬啪嚓把牙签折断,扔到餐盒盖上,“以后这些没营养的少拿到团里来说。”
宝绽根本没注意他们说的什么,满脑子都是团里的正事:“师哥,支付宝和微信的收款码申请了吗?”
“申好了,”时阔亭一脑门子汗,“下午我去打印。”
“我去吧,”萨爽生怕宝绽觉得他“没营养”,急着表现,“我还给咱们每个人做了个名牌,老式儿的那种木牌子,今晚上戏前就能挂上。”
宝绽点点头:“咱们团的票价……”上周五散戏后的饭局上,韩文山给如意洲定了个价码,一张票三万三,宝绽觉得太多了,“依我的意思,先不定价,客人来了自己扫码,愿意付多少付多少,多了,咱们感谢,少了,咱们也不怪罪。”
自助京剧?大家伙头一次听说,陈柔恩觉得不托底:“那他们要是都不掏钱呢……”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那一个月一万块的工资,“咱们不是赔大了?”
“也是,”时阔亭担心,“中国人的素质还没高到自觉买票的程度,一个逃票,全跟着逃票。”
邝爷也说:“宝处,我知道你难得碰着懂戏的观众,心里拿当他们知音,但大伙也得吃饭,剧团刚见着起色,还是稳着点吧。”
宝绽低着头没说话,陈柔恩给了萨爽一脚,让他表态,萨爽不情不愿的:“既然韩总说三万三,就三万三呗……”
只有应笑侬的意见和他们不一样:“宝处这主意我看行,”他扣上饭盒站起来,扔下一句话,“你们哪,低估了中国人的素质,更低估了中国有钱人的攀比心。”
结果真让他说中了,晚上七点多,大伙在后台备戏,时阔亭的手机开始跳,一共没跳几下,可能是周一,有钱人事也多,时阔亭滑开屏幕,想看一眼收入,这一看,整个人惊住了:“我去他妈的……宝处!”
宝绽在旁边喝水,以为没收上来钱,急着过来看,见页面上拢共只有七笔收入,从三万五到六万六不等,越走越高,总数居然有三十二万!
“我操……”时阔亭像做梦一样,小牛管他们的时候,一个月二十万他觉得够多了,现在一天就收入三十万,还只是七个观众的票钱,“这世界他妈的疯了!”
应笑侬今儿晚上是《望江亭》,正对着镜子插正凤,不用瞧,一准儿是财神爷们较着劲儿撒钱了:“你们往后瞧,咱们的票价啊,”他微微一笑,“还得高。”
还得高,比一天三十万还高吗?宝绽有点喘不上气,说是不爱钱,可这么多钱一股脑砸在眼前,换谁,谁都得蒙。
他穿着一身蓝褶子,走出后台想喘口气,刚在走廊的窗边站定,听到洗手间门口有人打电话:“……别耍脾气行吗,家里钱少了吗,你花钱没个规划,怪我了?”
宝绽循声看去,是个穿黑风衣的客人,个子不高,挺眼生的。
“……跟朋友出来听戏,”他的语气不大耐烦,“我骗你干什么!我不听那玩意,鼎泰证券的老杜爱听,这是个圈子!”
宝绽向他走去,那边叽歪两句挂了电话,一回头,正对上宝绽画着油彩的脸。
“抱歉,”宝绽稍点个头,“唐突了。”
一看就是这儿的演员,对方冷淡回应:“你好。”
“刚才听您在打电话,”宝绽不会跟陌生人套近乎,硬着头皮说,“好像家里的财务缺乏规划,我朋友是做私银的,就在前边涌云路,您有时间可以去咨询一下。”
这是推销?对方皱了皱眉,他是想找一家私银,但还不至于听一个唱戏的建议,板着面孔正要拒绝,大堂那边有人进来,远远打了声招呼:“宝老板!”
宝绽回头看,是上次饭局上一大哥,和韩文山称兄道弟,酒量很好,爱吃辣,一嘴的湖南口音:“方哥来啦!”
那是赛通物流的大股东,上个月刚兼并了吉通、百速和易事快,身价翻了近十倍。
宝绽转回头,见面前递过来一张名片,“请问,”对方的语气客气了许多,“您说的私银是……”
“哦,”宝绽双手接过,“万融臻汇,总裁姓匡,是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