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装仙君(86)
我们可以与人族平起平坐,可以占山为王,可以称佛做祖,但实际上呢,
我们不过是妖而已,在人类的世界里,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只有远遁山林,才能苟且偷安,人归于陆,万兽纳于山林,这是天理,
还要与这天下共主的帝王,与上头有神明庇佑的道门为敌?这何其难?谅我一生无能,无以与他们为敌,整整七十年,
我漂泊于北川,流浪于天涯,试图与他们作对,与他们为难,却不起半点效果,
他们还是门徒济济,而我连兄长都因此失落,我受够了,我也不愿了,我只想一方太平,只求我一人周全,而你,你入宫多年,难道还看不清么?”
他的言谈之中,似是有无尽的悲怆,似是见过了许许多多无可奈何,见过了人间冷暖。
少女的脸上,却露出了决然的眼神,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条软皮鞭,在地上啪嗒抽了一记,鞭子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紫气。
狸子仙摇了摇头,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姐姐的内丹,在你体内罢。”狸子仙又说了一句,“不然凭你的资质,哪怕天纵奇才,也不能短短数十年,化出形来,你姐姐在时,最是与人为善,
多次将误入君山的子弟遣回陆上,如今,你之所为,不知她若是知晓,有何种感慨。”
面前的少女并不说话。
只是,将手中软鞭捏得更紧了些许。
他笑了起来,双手空空,说道:“就算你姐姐,我都与她互有胜负,何况是你?便让我来领教一下,你这数十年来,有何长进吧。”
……
另一边,陆修与沈约已是持剑碰在了一处,两柄宝剑激起无数的火光,两人都不曾用什么道术,只是将平生所学发挥到了极致。
一边乃是成名于四十年前的剑道宿星,而另一侧则是后来居上,威震天下的神君。
刀光剑影,惊起落雪灰泥。
而此时的沈约看着面前这个似是越战越勇,咧嘴笑着,露出虎牙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头一回见识到他真正的一面。
往日的陆修,贪吃,贪杯,为老不尊,在沈约眼里,在太清阁内,没有比他更废柴的长辈了,哪怕坊间称颂着种种传说,
流传着陆修独占三届丹元大会魁首,一人剑荡邪教据点等等丰功伟绩。
沈约都难以将之与面前这个实在有几分为老不尊的老者,联系起来。
每每他在外头说自己是丹羽道长的关门弟子,都会引来别的门派的年轻一辈,敬若天神的眼光。
以至于,沈约当时曾以为,自己这个关门弟子,老杂毛只教了关门而已,还有一概神乎其技的技艺,不曾得享传授。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相信,他当真称得上剑术通神。
沈约往来十年,搏杀无数,头一回被人逼得节节败退。
陆修的剑,如同猛兽一般,他的剑法势大力沉,而且招式厚重,几乎剑剑都犹如直破千军。
沈约初始尚能反手一二,可等到拆过三十来剑,便只能招架,连还手都做不得了。
陆修长剑惊天,一边大笑道:“之前尚且有模有样,如今看来,却只是学了些皮毛!”
沈约向来也是输阵不输人的性子,脱口而出:“老杂毛,手底下见真章,我还有本事没使出来呢!”
陆修将丹羽剑往下一劈,剑气纵横,若不是沈约退得及时,被一剑两断,都不是什么怪事。
陆修“啧”了一声,说道:“你剑术都是我教的,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哈哈哈,那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让我看看!”
沈约一咬牙,长剑一格,一荡,生出一股大力,逼退了陆修几步。
陆修却大笑着又持剑前来,似是跗骨之蛆一般,极为难缠。
两人同样施展的都是丹羽剑之内的剑术,一笔一划,尽皆相似,但相较之而言,沈约的剑术颇为精妙。
而陆修则更为老道,长剑交击,沈约又是被震退了几步。
陆修欺身而上,眼中似是觑见了一道破绽,长剑犹如落雷一般,直劈沈约头顶。
而此时的沈约却早已避无可避,
可他反倒是沉入了平静之内,他忽然想起之前那册无名剑诀之内的招式来,他循着轨迹,随手一荡,似是四两拨千斤一般,竟是将陆修的剑锋击歪了半寸。
那道剑光险之又险地擦着沈约的手臂,切下一块鸦青色的衣料,落在旁处。
沈约将衣料一扯,露出整只手臂,摆了个奇异的姿势。
陆修有些诧异地看了面前的弟子一眼,却是大笑着说道:“有几分意思!再来!”
说着,便又是重开攻势,长剑乱舞,却又一次被沈约看似毫无章法的剑术,一下子荡了开去,不仅如此,从剑身上传来一阵阵不断颤抖的力道,似是让整把丹羽剑都要脱离他的控制。
沈约此时却已是转守为攻,他刺出一剑,似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陆修被迫退开了几步。却不想,沈约的脸庞忽然从一旁出现,随后一剑劈出,在他胸前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鲜血如注。
沈约将剑一挥,退回了原地,面上却是无惊无喜。
陆修却一笑,他也浑然不顾伤痛,说道:“厉害!当真厉害!再来!”
他好似是一位竭酒的醉客,招招之内,悍不畏死,却又巧夺天工。
沈约虽是临时悟出一招半式,但到底只是仓促之间,渐渐地又落了下风。
可正当这时,却听一声少年的轻叱之声:“够了。”
从半空之中,一条巨大的黑影划过,从上头直直坠下来一个白发黑氅的人。
他稳稳地落在两人身旁,一把便将陆修的手中剑夺了去,他神色肃穆,冷冷地说道:“你又不要命了?”
陆修尴尬地一笑,刚要挠头,却是扯到了伤口,忙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要是不要命,自己便从抱雪崖上跳下去,别作践自个儿徒弟,你做师父的舍得,我这作……”
“你做什么?”陆修凑上去,揶揄道。
沈约在一旁也笑嘻嘻地说道:“师娘是吧,徒儿懂得,徒儿懂得。”
蛊师没好气地看着刚才视若仇寇,如今却好得一起挤兑自己的师徒,说道:“你们一老一小,就成天气我了是吧?”
……
而另一侧龙君却久不动手,只是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双手笼在袖中,慢条斯理地说道:“龙君恐怕因着对诸般凡人下手,已是受了惩戒吧?”
龙君并不说话。
“神人有功于天地,是万物之长,但也因此,多受天道束缚,不可对弱者动手,便是其中一条,龙君,是与不是?”
龙君低垂着眼眉,静静地听着。
他看了一眼,两侧笑闹在一处的三人,与已经轻松收场,摸着肚子躺倒在雪地上,看着这方的狸子仙。
对面的紫袍人仍在说着话。
“故而在山下,你便不曾对开明兽出手,到了现在也是袖手旁观,恐怕如今,已是内伤得厉害罢!”
龙君却扭过头,正迎上沈约的目光,他忽然一笑,远处的恋人也投来一个鼓励的目光。
那紫袍人说了一通,却没有得到什么回答。
他扬手一打,已是有一团混沌不明的气流,在他手中鼓荡而起。
龙君忽然开口道:“一击毁去三大洞天,我是受了天道惩戒,如今浑身上去,确实没了几丝法力。”
凌虚上人看着面前的男子,似是有几分畅快。
龙君却继续说:“但到底要驱散你蒙蔽的天机,倒是容易。”
说着,他随手一弹,天边忽然电闪雷鸣了起来。
“我乃天地神明,功在布雨行风,执掌天下雷霆,天地雷劫,犹在掌间。”
龙君对着沈约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继续说道:“你要称雄人间,压制劫数,做个千年万年的道门领袖?
又要道法大成,可与仙法比拟?可笑,可叹,不知天道不可逆。”
龙君颇为讥讽地说道:“你若是渡过天劫,再来寻事,我许是奈何不得你,可你机关算尽,却仍想双全,可惜了。”
凌虚上人大声叫道:“不!”
面前的男子已是背过身去,缓缓往沈约一方走去。
凌虚上人抬起头,看到一道碗口粗细的雷霆,直直往头顶劈来,随后眼前一黑。
不知人事了。
……
灵山之上,电闪雷鸣。
山下却也是一触即发,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对面的人手。
铁军与道门众人剑拔弩张。
张天师说道:“王将军,这又是何必?”
那中年儒将说道:“张天师,若不是有你这等道人存在,恐怕我等恐怕早已收复佳梦关,万顷土地,重复我先帝之时的荣光了!”
张天师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将领。
“如今朝堂之上,佛道乱舞,文臣把持权柄,肆意妄为,如今君上有意收复关外,首要剪除的便是你们这些道门忤逆。”
白云道长说道:“那你们为何便要偏帮太清阁?”
王将军不屑地说道:“有人意欲献不死药,君上发话了留他在身边听用,正赶上你们这班聚会,自是如此。
话且说到此处,这里的人,一个不留,全杀了。”
“哦,王将军好大的威风。”从天边忽然落下来几个人影,为首的乃是一位身着金衣的少年道人。
“自十年之前一见,王将军风采依旧。”那少年说道。
“邪魔!??”王将军有点骇然地退了几步。
“哦,十年之前,你们便如此称呼,如今倒是没有半点长进。”盛金楠笑意盈盈地说道。
张天师与白云道长神色有点不自然。
他回过头说道:“两位不必介怀,在下不过来还某人一个人情。”
他又对面前的人说道:“如今,镇外有六万我教教众,王将军,咱们不如来谈谈如何?”
“乱臣贼子!”
“哦,你可别动这般大气,若是谈不拢,我便拼着这般教子不要,也要将你们这些铁军留在此地。”
那王姓儒将脸色阴晴不定,看着面前老神在在的盛金楠。
最后,气呼呼的一挥手,说道:“撤!”
……
次年的灵山,仙鹤灵鹿正饮水修羽,没成想,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个一身青碧色道袍的少年人来,头上的逍遥冠戴得歪歪斜斜,
若不是他抽出手来扶住,恐怕便要被颠簸得跌落下来。
在他身后跟着三三两两个道人,如今也顾不上形制,大喊道:“掌门!掌门!长老们都在广场上候了多时了,你别让咱们为难啊!”
那冲锋在前的少年道人,却是向着一众师兄弟啐了一口,大声说道:“你们自个儿去苗疆找老杂毛去!他自己逍遥自在去了!留下一地烂摊子给我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