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装仙君(61)
龙君转过身去。
看到少年一双星眸之中,闪烁着微微的困顿。
他走到他的跟前,捋了捋稍稍凌乱的长发。
少年手一松,那个东西滴溜溜地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一下子扑倒在了龙君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如同初生的孩童,一般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作者有话要说:
龙君:沈约说什么就是什么。等等,这真的不是妻管严么,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怂的儿子。
第54章 小星(四)
“道门逆徒沈清为,于边陲佳梦关,一战斩杀上千蛮族,只身闯入大帅府第,击退七大谢家客卿,手刃谢元谋,随后扬长而去。”
“是‘血手人屠’!‘血手人屠’!”
“此子已经丧心病狂了,为何北川如此之多的奇人异士,如此之多的道友不加以援手!还有土地神,河川之神……”
“竟然让这等凶徒逞威,道门颜面何存?”
原本关于沈约的话题,才熄灭不久,却因为这一件事一时之间,重燃了起来,只是不知为何,作为最靠近真相的关外道人却在此刻集体失了声。
只有“血手人屠”这个恶名,隐隐约约通过一些途径传达到了中原之内。
而失却了边陲元帅的朝廷,也是一反常态,陈旸帝下了一纸御令,斥责谢家纵容门下谢元谋私通关外蛮族,聚敛财宝,中饱私囊!
又有文官参了谢元谋一本,所说的,乃是“当年东征别将,张不疑战死金门一役,别有蹊跷,恐与当时任督军之位的谢元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从此朝野闭口,知道这位往日里喜怒无常的帝王铁了心要护着这位传闻中道门弃徒了。
只是其中的缘由,却无人知晓。
唯有几个侍奉帝王的小厮,从宫中传出一个耐人寻味的消息。
前几日,久不见朝野的永镇南疆龙亲王星夜入宫而来,不至天明便出宫而去。
一时之间,帝京之内,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了起来。
再加上传闻,曾有一个几个不知名的道人擅闯皇宫,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往日最重面子的陈旸帝,仍是一副风淡云轻,岁月静好的模样。
让人不由得也联想到了这阵子不断惹是生非的沈清为。
……
而此时作为事件中心,又是始作俑者的沈约只觉得全身上下,根本使不上气力。
他挣扎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静静地躺在一张床上。
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他努力偏过头去,看到窗外人来人往的行脚客,与行色匆匆的商贾农民。
光线细微。
只是打在少年的眼底,微微有一阵刺痛。
他伸出一双手,看着白净的皮肉,一尘不染,又是一阵出神,他犹记得自己发了疯一般地厮杀。
那是手无寸铁,却行恶的人。
是奋力顽抗,却不堪一击的异族。
也是苟且偷安,取出藏在书房之内,成打成叠的银票的高官。
他看着那条犹如肥蛆一般,不断在地面扭动的白胖身体。
突然,一阵作呕。
“醒了,便把这个喝了。”一道清润的声响,从他身后传来。
沈约回过头去,看到龙君正静静地端着一碗药,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沈约的床头,他撩起自己一侧飘零的长发。
将药碟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取了一只调羹,取了一点,放在唇边,似是确认无误,才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不烫。”
沈约却往床的另一侧退了退,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我身体好得很,自甘州城开始,便是如此,若是有什么小病小灾,只要睡上一觉,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来得好!”
说到甘州,沈约没来由地便想起小时候,他并不是容易得病的体质,但却是肆意妄为的野孩子,他时常去山间疯野,若是山间落雨,更是他的狂欢。
蹦啊跳啊,巴不得沐浴在风雨之中,做个瓢泼里的霸王。
只不过,调皮的代价便是连绵不绝的高烧。
沈夫人也是久病成医,对付这等山野小病自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那时候的沈夫人可没有龙君这般温和,她只管一把抓过正拼命挣扎的沈家狗娃子,便是按着脑门,咕嘟咕嘟统统给灌了下去。
龙君却说道:“堂堂碧水神君,还怕喝药?”
沈约却看了面无表情的龙君一眼,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心里已是把面前的男子说了一通。
他沈约都二十岁了,哪里还会受这等蹩脚的激将法!
龙君看他不为所动,倒也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将碗放在一旁。
“二十来岁了,还不如小孩儿听话。”
沈约看着面前似是有点点愠怒的男子,忽然想起,曾几何时,也是她取了药,等候在树下。
那时候的他,总是乖乖把药喝了。
然后还得把整个白瓷碗翻转过来,犹如邀功一般,给他探看。
他那时,也是这般表情罢?
许是满怀期待,也许是觉得理所当然?
沈约看着他微微侧过身去,爬到了床头,托起了药碟,一股刺鼻的药味,
直直地往他的鼻孔里灌了进去,他一捏鼻子,咕嘟嘟地一口气将这些药剂吞了下去。
龙君这才回过头来,只是不知何时,他的手中,捏了一颗白白的丸子。
随后,温声说道:“糖。”
少年道人连忙坐直了身子,好似一个乖孩子一般。
“自己来取。”
说着,他将糖丸,一丢,已是衔在了双唇之间,一红,一白,煞是撩人。
沈约刚想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可看着他高高在上,好似神圣不可侵犯的容颜,悻悻地往后缩了两步。
低着头,十足像一只怯懦的刺猬。
只是,他忽然感觉,有一道阴影缓缓覆上了他的身躯。
随后入口甜腻,这是糖吗?
少年道人怔怔的想道,
这可比糖要甜的多。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缓缓流动的时光。
良久,温润之感缓缓消失,他抬起头来。
看着面前男子的脸庞。
目光缓缓下移,见得那一片润色。
他的唇角,原本便是这般模样吗?沈约思考了起来,只是面前的男子已是不等他反应,支起了身子。
说道:“我这一番,离宫已是久了,当是有许多事情要做,便不在此地久处了。”
沈约抱着膝盖,望着面前高大声音,心头却是没来由地一阵发酸。
他不曾说话,只是低着头,久久不语。
他却不曾听到面前,有什么动作。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眼来,却看到一张冷峻的脸庞。
他尽力摆出一副尚算快乐的表情来,只是往日的模样,却让他的容颜看上去有那么一些些不自然。
沈约却禁不住笑出声来。
面前的龙君笑容一收,伸手点了点少年的脑袋,温声说道:“不久之后,便有重逢,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大步往门外走去。
沈约看着他的身影,步出门外,他缓缓合上门。
一阵风吹来,吹开了那道柴门,只是佳人已去,空余一地黄沙,与渐起的水色。
沈约一下子靠在了床铺之上。
他忽然,不舍得他就此离去,那么不舍。
神人之隔,该有多远,远到他,有几个字如何都说不出口。
“咚咚咚”。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沈约急忙回转过头去,去发现正有个白色长袍的男子,正笑容促狭地站在门外。
“看到我是否很失望呐,狗娃儿?”那男子一如前几日所见一般,只是不知为何,语调与话头,都变得有些许区别。
似是全然换了个人。
沈约自然是知道是什么缘故,也稍稍放开了点手脚。
“洞庭龙君当真是排场极大,来上一次,整个佳梦关都被风雨罩住,寻常修道人根本窥探不到一丝一毫。”
沈约这才放下心来,取笑道:“你可不是寻常修道人,重霄。”
男子翻了个跟头,已是坐在了床边,他一只脚踏在床沿,丝毫不顾及几分颜面。
他抠了抠鼻子,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也看不见多少,顶多看到些什么佳人素手调羹……”
沈约踹了他一脚,他还是嬉皮笑脸,浑然没什么自觉,反倒是问道:“你们一行人,怎么在佳梦关耽搁了这么久,他没让你们赶紧去苗疆吗?”
“不对不对,是我没让你们赶紧去苗疆吗?”他挠了挠头,似是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沈约却笑出声来,说道:“你和他不是早就同心一体了吗?怎么还这么生分。”
“咳,我和他不共戴天,要不是那时,他效了死力,我们俩哪里会落得这般地界!”他鼓囊了两下嘴,最终还是叹气道。
“圣子,如今已是着了急,现在教内缺人手,此次又是他自己的私事,可以依仗之人,并不多。”重霄说道。
“是不是五仙教内,也出了什么变故?”沈约皱着眉头问道。
“有一些宵小之人而已,圣子腾不出手而已,收拾他们翻手之间,就连我去都不成问题,只不过是此次之事,务必要你去做,说得上非你不可。”重霄拍了拍沈约的脑袋。
又“哎呦”地叫了一声,猛然松开,嘟囔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刺头。”
他叹了口气:“那时候,我还驮着你在后山到处走,没成想,这后山仍是别有洞天。”
沈约笑了笑,似是也回忆起了那段山中岁月来。
“你和有德,都是我最初的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沈约衷心地说道。
只是,他目光闪烁地望着面前这个已是完全没有本来面貌的男子,与早已魂归天外的那个少年,竟是一时之间,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十年的时光,有太多的事情,在改变了。”沈约淡淡地说道。
从一介少年,变成一方神君,再到一个,名声狼藉的恶徒,只不过,短短十年。
“可你还是原来模样,一模一样。”重霄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沈约的背脊。
“我沉睡了十年,归来,你还是那般死样子,固执,自以为是,满心的脾气,无人劝得动,但到底,还是和往常一般无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
“一万年都不要变才好。”他合着眼,说着些许话。
“我可活不了那么久,若是你有机缘,倒是要替兄弟我看看,这一万年之后的世界,是如何的模样。”沈约盘膝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弥漫的黄沙。
“一万年……一万年……”男子把这个词,在嘴里咀嚼了几番,最终合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