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装仙君(15)
全靠尚在荆州的宗族支持,汪县令一来可好,开口便要一年供奉千两雪花银,不然便叫我们‘荆州愚民’滚出甘州。
我金妙仙虽是一介女子,但受的是圣人之学,知道有他无我,有他便没有金家学堂!”
沈约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从这一届县令到来,本来官民之间,相安无事的甘州已经说得上民不聊生了。
远处传来,一道浅浅的灯火,沈约运起目力,一挥手,张有德走上前,将舢板一推,小小扁舟已是落入了水流之中。
沈约与楚姓公子攥着绳索,让金妙仙先行跨上船面,随后,三个贯入小舟。
三男一女,从腰间抽出一块黑纱迅速蒙在了自己的面上。
沈约与金妙仙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少年抽出腰间的柴刀,一刀劈在绳索之上,顿时,小舢板如离弦之箭,往城中的青州河飞驰而去。
水流湍急,张有德和沈约尽力保持着船身的平衡,饶是如此,金妙仙和楚姓公子都有些隐隐作呕。
只是饶是如此,几人还是压抑着自己的声响。
此时,灯火已是尽数熄灭,步入了午夜,一轮圆月也好似作美一般,被乌云遮住了半边。
远处,慢悠悠地驶来一条小船。
小船上亮着两盏灯笼,只是发着微光。
想来,那位县令大老爷怕老婆发现,连往日喜好,出行便要大肆铺张的“汪”字红灯,都不敢打出了。
沈约觉得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背脊。
他知道时辰已到,他站起身,两只手往水中一点,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两道蓝汪汪的水汽无声无息地往那艘坐船飘散而去。
正站在船尾撑船的船夫,觉得一阵极寒袭来,身子一个哆嗦,直直地往船内倒去。
与此同时,站在船头的一位带刀的家奴,听到声响,碰在刀柄上的手掌一片冰冷。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
那层冰凉瞬间已经将他封在了寒冰之内,他无声无息地往下倒了下去。
小舢板上,所有人紧紧地盯着沈约,沈约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一摆手,半倒在船边。
龙宫法术,玄妙无比。
他虽是学过一些皮毛,但终究以他的水平施展起来,十分吃力。
他惨笑着说道:“幸不辱命。”听闻这话,剩余的两个少年顿时大喜,撸起袖子,飞快地划起桨来。
小舢板无声无息地靠在了坐船边上。
张有德将一只事先准备好的钩锁往船上一丢,一马当先,登上了船只,而剩余三人,依次爬上了船头。
此时,风平浪静,恐怖得吓人。
船舱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哼曲声,楚姓公子搀扶着沈约,和其余两人靠在船舱门口,恰在此时,一阵微风吹来。
竟是微微撩起了半点门帘。
露出里头昏黄的灯光来,只见一个身着锦缎的矮胖男子,半躺在秀枕上,摇头晃脑地唱着淫词艳曲。
金妙仙听得满脸通红。
“这老贼……”她一横,便要提着磨快了的尖刀冲入阵去。
可就在这时,张有德瞪大了眼睛:
一个身着便服,手中同样提领着一把朴刀的汉子,从船舷拐过身来,正站在了楚姓公子和沈约身后!
这变故始料未及,那汉子已是准备张嘴大喊,手中的大刀也是旋即出鞘!
两个少年顷刻之间,就要变成这汉子的刀下亡魂!
异变突生。
那汉子忽然顿在了原地,接着悄无声息地向后一仰,往河川之中,滚落了下去。
沈约鼻子里嗅到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只看到一个身着宽大宫装的少女,云鬓高盘,如月中的仙子一般,莲步轻点,已是落在了船头。
她巧笑倩兮地望向沈约。
沈约有些害臊地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你怎么来了。”
朱唇轻启:“这般好玩的事儿,你为何不叫上我?”她的声音不算阴柔,倒是有些中性。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了一刻,仿佛时光都要停止流转一般。
反倒是少女先行洒脱地撇过头,款步走入人群之中。
但饶是如此,四个人的嘴都惊讶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只是他们不知,
远处还有一艘小船,已是在不久之前,被一阵旋涡,切得分崩离析,无数断肢与船体,无声无息地被拖入青州河底。
而少女不曾言及此事,只道是平常。
随后,几个人鱼贯而入,将那个汪县令捆了个四脚朝天,汪县令还要多言,早有伺候在一旁的张有德,提起沙包一般大小的拳头。
一拳送他去见了阎王爷,不早不晚,也误不了他去判官之处点卯。
月明星稀,乌云散尽。
五个少年少女对着一片狼藉的船只,不由得笑了起来。
龙宫少女手一挥,几人已是落在了岸边,连同那中了法术的渔夫,与躺倒的家奴,她再一震衣袖。
那支船只与舢板,消失在风平浪静的青州湖底。
根据龙二小姐的说法,他会顺着青州河,汇入洞庭,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
说到此处,老琴师笑着说道:“小子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正从城门进来,巧了看到,那湖中央有一支小船,一瞥之间,竟是看到了一个病恹恹的少年。
只是没想到,还没多久,你就找上门来。”
沈约也笑了起来,似是回忆里的那个杀伐果决,意气满满的少年,从不曾自他身上消逝。
汪扒皮该杀,那些为虎作伥的家奴,满手佃户的鲜血,也当该杀。
只是,昔日的那些人呐,他不由得闭上双眼,不愿再去回想,一切的一切。
时间能带走许多许多的东西,生命,曾经的样子,与青春。
桃李和春风,不曾有所变故。
他饮下一杯酒,甘州飞花,已是十年之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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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二子乘舟(四)
“世人羡,一朝少年得志,春风得意;却不望眼艰难故早,山重水复。”琴师喝了一口烈酒,讲到兴头之处,长吐了一口气。
对坐的两个少年人却神色各异。
沈约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阴晴不定。
而小公子却一脸兴奋,巴不得自己也置身其中,冲锋在前。
酒过几巡,剩了几盏空坛,三三两两散落一旁的碗筷,老琴师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皮,笑着说道:“我也得去西市练摊儿了,便不留你们了,沈家的,你以后若得了闲,可别忘了糟老头子我。”
沈约含笑说道:“我有空便来找师父喝酒。”
一旁的小公子也忙站起身来,大表忠心道:“我我我我,我也住在附近,我也来找老师父喝酒听故事。”
老者大笑了起来,望向郁郁葱葱的新藤蔓,挠了挠已是有些稀疏的后脑勺,提起布袋悠然回转而去。
……
“城中央的,便是我少时做了佣工的稻香楼,说起稻香楼,当真算是名满洞庭,不少老饕食客,还有株洲城的权贵,都曾为了一道‘洞庭湖鱼’不远百里而来。
不过稻香楼的掌柜的,乃是一等一的精明,深谙待价而沽之道,可每每他如此,却更能引得那些食客发狂,每次前来都欲罢不能。
鼎盛之时,那些食客便以吃上一道‘洞庭湖鱼’为荣,作为谈资,可在友人之间,大书特书三天三夜。”沈约指着身后的一栋高楼说道。
身后的小公子却低声嘀咕道:“若是当日我在,那事儿许是能办得更漂亮些。”
沈约却权当没有听到,少年时代,意气纵横,才会做得出这等袭杀朝廷命官,全然不顾后果的事儿来。
沈约想了想,若是换了现在的自己,应当如何处之?
是拿头顶的三禄大夫之名以理压人?还是以天师门徒替天行道,夺了他的官衔?
思前想后,他哭笑不得地发觉,这匆匆十年过去,自己到底还是如从前一般,侠义恩仇,引刀一快。
方才对得起本心罢。
稻香楼此时正值午后近傍晚,三三两两的帮工聚在酒楼门前,说着俏皮话,享受着一日之间最后的安闲。
远远的一把躺椅上,半躺着一个老者,正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之中。
祝师爷,沈约想了想,曾经尚算壮硕的酒楼老管家,如今也已经垂垂老矣,忙碌了多年,积累下一身的病痛。
沈约终究没有上前问好,只是独自漫步往北城走去。
“城中还有府衙,这一位县令,与汪舟人不同,是个左右称道的好官,在做人这一方面是极为了得的。”沈约顿了顿。
“星云看人,大抵是没错的。”说罢,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矮楼说道。
“那边是以前的李氏米铺,紧挨着的是四满院,甘州城唯二的青楼秦馆,另一处乃是西城的春合苑,只不过,春合苑的妈妈是个奇女子,那时候家里来的家书曾说,
说‘陆姑娘为着一个书生,悬金而去,留下满地的倌人,众人纷纷涌入她往日的闺房,却发觉诸人的卖身契与微薄嫁妆皆已备好,无一不有,书信若干,交代清楚,
众人望之无不掩面而泣。’春合苑如今已经风流云散,唯独四满院尚在倚楼卖笑。”沈约轻声说道。
他曾受过陆姑娘恩惠,只是这事他却不曾提起,他替稻香楼为春合苑送货,陆姑娘总是嘱咐馆里的妈妈,多备一份吃食,有时是几张薄饼,有时是几个果子。
故而小小的少年,也曾衷心希望这位恰巧沦落风尘的奇女子,能够有个好归宿。
“女子到底是吃了苦的,惶惶人世,难的是女人,苦的,也是女人。”小公子没来由地感慨道。
沈约伸手却发觉男人长得高大,他尴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去。
两侧的路人却忽然看向了沈约。
沈约觉得他们面色不善,眼神之中,似是有了几分敌意。
只觉得这种眼神,十分熟悉,那是他沿途走来,当得知他是沈约,是太清阁的弃徒之时,那些路人也好,同门也罢,露出的神色。
他没来由地揪心。
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他,稍年长的看着他长大,与他年岁相仿的,则曾经与他就读同一所学堂,甚至玩在一起。
如今却……
他眉头深锁,嘴上却是不停。
“四满院之外,那栋建筑便是快意坊了。我曾到过各地的赌坊,十之八九,都叫这个名头。北地除了住了几家大户外,
反倒是破落户的聚集地,这些破落户往日里游手好闲,最喜好的地方,一则是四满院,只不过,他们囊中羞涩,无福消受,若是去吃霸王餐,免不了要被看家护院的白家兄弟,
打断了腿,扫地出门,要不就是被扣在后院洗几个月的碗筷。唯独去快意坊倒是没事,光是过过眼瘾,都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