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当即止住了贺同舟的话,贺同舟的唇上如被施下法术无法说话,只剩下吱唔的声音。
“你应该庆幸在我手中。”江雾凑近道:“真到了那个人手里,你觉得自己还有生还的可能?”
只是这一次,贺同舟像是没听到他说话般,彻底无视了身后的人。
晏知微一边试图突破连阙的防线,一边锁眉打量着陷入意识拉扯的若紫。
“神明之血的确可以破除一切幻境,只是他的神格还未重塑完成,所以收效甚微,只能在若紫意识混沌时将其强行从梦境中带出。”江雾看着连阙忽然似明白了什么,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对贺同舟低语道:
“猜猜看,他为什么宁可这样费神也不肯通过唤醒记忆的方式叫醒那个女孩?”
贺同舟戒备看向晏知微,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却仍旧唯恐他的话被晏知微听到。所幸晏知微的注意力如今都在连阙与若紫身上,无暇顾及角落的他们。
重伤之下,“景斯言”隐匿了身形悄然观察着一切,他的身影隐在半明半暗间,黑暗为他平添了一抹亦正亦邪的气息,一如他身上此刻的异化,让人辨不清晰。
躁动的鬼影如同感召到晏知微的愤怒,纷纷放弃了追逐的人涌向负伤的“景斯言”。
见他脱身乏术晏知微方将狐疑的目光穿过若紫,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切……
晏知微迟疑间忽而窥见一抹在仓皇中想将自己藏入人群后的瘦小身影,他的目光微凝。
江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面色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贺同舟疑惑望去,只见慌乱将自己藏在人群身后、似在刻意躲藏的人竟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
那个孩子怎么了?
贺同舟心下疑惑。
他认不出女童,但“景斯言”却是认得的。
女孩幼小的身影脚下微跛,双马尾之下的一双眼睛带着惊愕的畏缩,那不正是——
温森瑞的女儿,他们在向日葵公馆中遇到的女童。
莎莎。
可是这些副本中的鬼王包括亡灵都重聚在此,莎莎为什么要避开晏知微的目光……
似意识到了什么,“景斯言”的瞳孔骤然一缩。
连阙始终沉默,不肯利用梦境赋予的记忆唤醒若紫,甚至对于过去也只字不提。
莎莎与其他鬼王看似没有什么不同,可所有人都知道,十九狱的鬼王是曾经的地狱之主自末世的人间引渡而来。
尽管如今的十九狱有太多被修改的规则让一些故事失去了本来的面貌,但在莎莎的故事中——
“是傀。”
晏知微的声音如将游乐场内的一切冰封,也让挣扎的若紫僵在原地。
他抬起骨镰,刹那间凛冽的杀气直奔若紫的面门而去。
连阙挥下手中的镰刀,机械小乌龟亦挡在了二人身前,将这裹挟着神明之力的一击接下,然而预想中随后的攻击却未至。
连阙顿觉不对。
他愕然抬头,只见游乐场内鬼影交错,竟一同将重伤的“景斯言”逼入了死路。
骨镰也在下一瞬裹挟着劲风而至,带着无尽的恨意未有半分迟疑地刺向他的心脏。
异化与伤痕纵横伤口的手在最后一刻堪堪握住锋刃,止住了刺入的刀尖。
连阙的脚步下意识向着二人的方向而去,可他刚刚迈动脚步,蛰伏在四周的鬼影便已虎视眈眈靠近若紫。
“我倒是忘了,当初就是你教那个孩子如何造傀。”
晏知微看向连阙眼底神色莫辨:“现在你要怎么选呢,背叛者?追随者?……还是你的那个小跟班?”
骨镰的刀尖嵌入“景斯言”的胸膛,握住刀尖的手上青筋迸现,即便他已是强弩之末,竟也一时在神骨所铸的镰刀下陷入了僵持。
见连阙未动,晏知微也未着急:
“所以若紫死后,你也用自己的记忆造出了这样一个傀,让她去人间……体验那些你们向往的、虚假的人生。可是,傀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竟兀自笑了起来:
“一旦恢复记忆,就是她走向消散的开端。”
若紫长久怔在原地。
她曾问过连阙无数次,自己到底是不是晏若紫。
那双清冷的眼睛望向自己时却带着浅薄的温和,他说,不是。
是啊,她不是晏若紫。
他说,她只是自己。
她记忆的开端是在人间,平凡而无奇的一生却有着无数的温暖。
那不正是晏若紫一次次偷溜出地狱,最向往的人间。
记忆中菲姐遥远却亲切的脸依稀还在眼前,初见时莫名的亲近感,原来是因为她是那个小女孩用与母亲相处的记忆做成欺骗自己的傀。
而她。
正是连阙以全部记忆为媒介做出的傀。
若紫额心一道符印缓缓浮现,却又在彻底显现时如砂砾般碎散在风中。
明白了一切的瞬间,属于晏若紫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她只是傀。
一个承载了记忆的容器。
寻不到来路,也不知要去往何处。
数万年的记忆太过庞杂,她的身体如同过载的容器一般快要被这些记忆撕裂。
这就是,她生命的尽头吗。
……
睡吧。
一切都过去了。
脑海中熟悉的声音如在抚慰着她的灵魂,她依稀记得……那是他的兄长。
与她同源的声音让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意识被黑暗吞噬。
与此同时,在游乐场中。
“不过是傀而已。”
晏知微满意地看着黑气侵入若紫的身体:“傀竟然也会有梦,真是新奇。我还以为傀和纯净之灵一样不会有梦呢。不过这样也好,一个即将消散的傀,只要杀了她这场梦就会结束,但如果你不杀她……无主之梦陷入永夜,所有人都无法离开。”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连阙,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贺同舟没有回头,依旧不死心地劝道:“但连阙现在很危险,不管你是不是有苦衷,你先放开我。我们是朋友啊,而且,你刚刚也……保护了我,不是吗?”
“顺手而已。”江雾嗤笑道:“我帮你只是觉得现在的你还算有趣,且不牵涉到我的利益。连阙帮你也不过是顺手而为,本质上他和我是一样的人……只有你这么蠢的人才会把生的机会都让给别人。”
“连阙才不会这样!”
“与其说这些,不如想想怎么讨好我,说不定我开心了自然就会放了你。”
贺同舟垂下眸,心也渐渐沉了下来:“算了。”
“算了?”
江雾面上的笑淡了下来。
“那你打算如何脱困?是靠你自己,还是那个跟你绑定了,现在都不知道在哪的雷克?”
贺同舟没有回答,他只如没听到一般望向远处陷入抉择的连阙。
镰刀之下的“景斯言”僵在原地,异化的意识侵蚀趋近临界,身上的伤让他亦已是强弩之末,那双被异化侵蚀的眼睛却一瞬不眨地望向连阙。
晏知微的推测固然不错,可连阙——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众人的心思各异,却又不约而同等待着连阙的决定。
“谁说结束梦境的办法就只有这一个。”
将陷入混沌的若紫安置好,连阙摘下斗篷的帷帽,原本苍白的骨骼竟随着帷帽的摘下生出血肉,恢复的指尖抚过镰刀的锋刃:“既然梦境无法醒来,不如打碎它。”
意识到连阙想做什么,“景斯言”与晏知微齐齐凝眸。
与此同时,贺同舟竟忽地反身握住抵在脑后的枪。
在江雾的错愕中,灵活的手指穿过武器,竟在瞬间卸下了一块零件。
随着“啪嗒”一声细微的响动,零件坠落的下一秒,整个组装而成的武器竟在顷刻支离破碎。
贺同舟趁机迅速退后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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