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漾认为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性,人心都是肉长的,旧的回忆也很快会被新的取代,自己凭空消失了三年,凌意舶的世界又如此充实精彩,羁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人一旦被绊倒了,那根肇事的线也就消失了。
第一次见面时,楚漾十九岁。
凌意舶才十六岁,还在念高中,正呼朋唤友叫一群哥们儿在首都某家超五星酒店的顶楼行政酒廊搞升学派对。
红绿惹眼,纸醉金迷,香槟与酒杯碰撞得震天响,楚漾被当时的森叔推进房间,说你就在这儿站好,守着二少爷就行。
二少爷?谁?
森叔抬手一指,那个。
那是一张青涩不缺攻击性的脸。
年少的Alpha被人众星捧月地围在中央,眼睛被烟雾熏得眯了又眯,下巴一抬,已结束变声期的嗓音低哑好听。
森叔?您怎么来了?这是新给我配的保镖么,真好看,过来一起玩儿啊?
那时候楚漾年纪还小,哪儿见过这场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直接僵在原地,倒没有傻乎乎地过去真跟着一起玩儿,只是在那里站着,守着。
这一守就是好多年。
“漾哥,还是你脑子转得快,”陈迦礼说,“你打死我也想不到他是想让你早点儿滚蛋这一层。”
楚漾“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凌意舶心眼儿有八百个,打死你也想不到的情况多了去了。
这情况他也没说,怕把陈迦礼吓跑,有些事情他自己还是能担得起的。
陈迦礼忍不住小声发表观点:“围魏救赵,用心险恶啊……”
“不要议论老板,小老板也不行。”楚漾看雨落下来,雨珠在脚边的低洼地里画圈圈。
陈迦礼也恨不得画个圈圈诅咒凌意舶,丧气道:“私下都不行啊?”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要接我的班,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管住嘴,记住了,以后要说也只能在我面前说,”
楚漾顿了顿,“其实呢,凌二这人性格非黑即白,就是顽劣了点儿,对部下管人赏罚分明,容错率高,当老板还是不错的。不过他不喜欢不聪明的人,只要你不犯蠢,他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责罚你。”
陈迦礼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好了,别多想。”
递过去一瓶汽水,楚漾拍拍他的背示意,“休息结束,我值东北角,你值西北角,有什么情况语音联系。”
说完,他扶正微型耳机与麦克风,大步消失在别墅拐角的黑夜里。
昨晚雾大,今晨的渝水并无日出,白得透亮的太阳高挂于海湾之上,世界一片寂静。
楚漾抱着双臂,靠在副驾驶的皮椅上,被生物钟自然叫醒。
他下车,绕车检查了一圈,从后备箱里拿出四个人的行李放在地上,拆了包洗漱用品,找了个排水沟洗漱。
“报告报告,无异状。”耳机里传来人声。
“大家来车上休息,”楚漾轻轻晃了晃头,大脑飞速转动,“陈迦礼换上东北角。”
站回原位,楚漾观察一番四周的情况。
确定没人后,他才放松地蹲下来悄悄按揉后腰,真酸。
上半夜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宿,倒是陈迦礼这臭小子在跟前走来走去,特别尽职尽责,晃得他眼花缭乱。
这时,别墅门打开了。
罪魁祸首显然度过了虽然寂寞但还不错的一夜。
根据脸色来看,凌意舶休息得很好,堪称神清气爽,光芒四射,身上的衣物已焕然一新。
“喂。”
凌意舶蹲下来,慢条斯理的,“你至于这么卖命?我以为你会像三年前那样直接走人,会哭着去找凌沣……”
恶劣的话语说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
楚漾正睡眼惺忪地盯着他:“你出来给我们开门,就是想说这个?”
“那要说什么,”凌意舶惬意地蹲着,“问你为什么都转身投敌了还答应回来跟我?”
“为了钱。”楚漾秒答。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已经在心里默念过一万次,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漂亮。”凌意舶差点为他的回答拍手称赞。
楚漾确实没办法和凌意舶继续这个尖锐的话题。
他起身,盯着凌意舶头顶的发旋儿看了会儿,低声说一句借过,指尖拨弄麦克风,开始发布指令:“门开了,你们进来安顿行李,完毕在大厅集合。陈迦礼和我住一楼的保姆房,自己选一张床……”
隔得这么近,楚漾才发现凌意舶左边耳垂上扣了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
他不清楚这耳洞是什么时候打的,些微充血发炎,而耳钉的存在又为他的形象添加几分不服管的意味。
横看竖看都不习惯。
楚漾手痒,好想给他摘了。
“你和一个Alpha住一间房?”凌意舶看着他拨弄麦克风的修长手指,忽然问。
“因为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就住一起。”
楚漾不想解释过多,继续下令,“李观棋和周渡住三楼的阁楼房。”那是两个Beta部下。
“是。”
“好的哥!”
“收到!”
“叫什么哥哥哥哥的,没规矩,叫首席!”
“别这么计较嘛……”
信号频道里三个人争论不休,楚漾感叹一声年纪小的人确实有活力,走到楼梯拐角处,回头看见陈迦礼动作很快,已经把行李箱都推了进来。
“二少爷,见谅!”陈迦礼这傻小子还打招呼。
“嗯。”
凌意舶双手交叉,点了点头,算和新员工打过了招呼,后仰靠在门厅玄关的石柱上。
楚漾和陈迦礼住的双人间在别墅一楼,是单人保姆间改的,所以两张床放在一起显得空间逼仄,有点像四星级酒店的基础标间,自带一个洗漱的小卫生间。
卫生间没有能冲淋浴的地方,每天洗澡只能去隔壁的客房客卫洗。
负一楼有专门花钱改造的放映厅、有整墙名贵的白酒酒窖,有放满专业器材的健身房,健身房那里是个敞亮的采光天井。
站在那里往上瞧,可以看见一楼花园的小瀑布从纯黑色的石材表面向下飞泻流淌。
最具观赏价值的,是藏在负一楼堪比水族馆的大型嵌入式鱼缸,一直挑空往上到一楼。
鱼缸单独排水,外围由纯黑纹理板材简单做了线条装饰,水质清澈发蓝,海底景观设计宏伟壮观,听说每次清洗都要请专人背氧气罐下去。
因为别墅长期没人住,暂时还没养鱼,景观做的是亚特兰蒂斯水底古文明,光线幽暗,岩柱沉底,经过比例缩小后的葱圆顶建筑仍旧神秘雄伟,海葵和珊瑚覆盖上部分城市遗迹,沉积着海底沙砾的底部斜插着一只海神三叉戟,神秘又庄严。
楚漾记得,凌意舶在首都住的房子也曾经有这么个角落。
而且还不是花钱请人设计的,是凌意舶拿了张素描纸勾勾画画,最后往楚漾面前一放,问他还差点儿什么吗?
楚漾不懂建筑也不懂绘图,托着腮回味了下对大海的想象,说再加点海葵或者珊瑚吧,消失的遗迹旁一定有生命在永远地存活。
除了这里有精心设计过的痕迹,一楼花园外的蓄水游泳池里也有几座喷水石雕,游泳池占地面积宽广,静谧而隐蔽,毗邻海滩,能在水中观赏日升日落橘子海,也能直接望到别墅二楼。
凌意舶的房间就在二楼,是单独的一层。
只有楼梯、电梯、衣帽间,以及主卧里一张偌大的床。
大致了解完别墅构造,三名保镖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休整。
陈迦礼关好门,脱掉上衣,擦了擦汗,咧嘴道:“我天!这房子也太大了,看得我汗流浃背,不知道是穷的还是累的。”
楚漾难得主动接他的话,“你现在努力赚钱,以后也可以的。”
“不是,我是想攒钱继续读书呢,”陈迦礼换上吸汗速干短袖,神秘道,“漾哥,我的工作服昨晚淋湿了要洗,今天暂时穿短袖可以吧?会不会扣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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