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连战死的准备都做好了,未料一转眼,他竟眼睁睁看着费慎,与对方的头领握上了手。
双方简单交流几句,两边部队汇合,继而一前一后朝着原路出发。
见此情形,谢掩风脸上神色变了好几番,刚才护送他们下山的那位小将,低声给他解释了一句。
“是北图塔的新头领,姚睿。”
闻言,谢掩风如同醍醐灌顶,前后线索霎时联系了起来。
前几天他忽然收到一条邵揽余的通讯,对方告诉他刘水淼已死,北图塔换了头领,并叮嘱他万事小心。
由于长时间待在维冈,谢掩风对柏苏和科谟的事情,得知的不那么及时。
现在想来,邵揽余和费慎多半是成功策反了北图塔,让对方在这个关键时刻倒戈,出其不意将了席未渊一军。
亦或是还有种可能,这位新上任的姚睿,是早就安插在北图塔里的卧底。
否则身为无恶不作的叛乱组织,应该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反水。
想清楚事情缘由,谢掩风如履薄冰的心放了大半,好歹这条命是保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躺在怀里的何潭,靠在车厢内壁上,跟随车厢一起摇摇晃晃,眼皮变得愈发沉重。
……
有了北图塔的接应,后面路程变得异常顺利。
上万人的军队,浩浩汤汤进入了九江城,最终在北图塔的本部基地落脚。
城外加固了重重防守,短时间内席未渊很难打进来。
科谟那支牺牲惨烈的残余部队,也总算可以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历经万难劫后余生,许多人都情不自禁痛哭起来。
基地一下多了几百名伤患,医护们顿时忙得不可开交,人手不够,有不少其他士兵也跟着去帮忙了。
尽管目前环境安全,但费慎依然忙得脚不沾地。
与姚睿等人开了一个多小时会议后,又立即联系上邵揽余那边,听说已找到蛇牙带领的毒刺小队踪迹,将他们暂时安顿在了柏苏里。
当得知晋山台一系列变故后,蛇牙几人顾不上愤怒,连忙询问费慎究竟怎么回事。
科谟正在遭遇战火,他是如何拨出一支军队,跨越边境来晋山台支援的?
想着总是要说明白的,干脆一次性解释清楚,费慎便在视频通讯里,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那日他和费兆兴一行人,杀了阿左逃出一段距离后,结果又碰上了第二批杀手。
第二批杀手同样是费于承身边的跟班之一,那个叫白娅的女人安排的。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节骨眼儿他们突然遇上了余震,所有人都被埋进了土堆里,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与此同时,热都中央政府那边,猝不及防宣布了首领的死讯。
费于承用自己曾经的身份,以科谟政事为由,要求政府当日立即选举新首领,并且第一个将选票投给了城防部长穆竟。
在场有积极赞同的,也有持反对意见的,只是最后都在护羽军单方面的逼迫下,不得不投出了自己手上的选票。
正当最后一排官员要投票时,会堂大门忽地被撞开,刚被宣布了“死讯”费兆兴,诈尸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那位即将成为新首领的穆部长,好像突然抽了疯,无视靠山费于承的命令,做出了一个叫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举动。
他带着全体护羽军,当众向费兆兴和费慎投诚了。
至此,费于承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阴沟里翻船,被人联起手来摆了一道。
从费兆兴去古原慰问灾民开始,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就是个局,或许这场陷阱比他猜测中开始得还要更早。
为的就是四两拨千斤,诱使他将所有底牌亮出来,最后来个瓮中捉鳖。
而穆竟,就是藏在他身边的那个清道夫。
费于承气急攻心,怒声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穆竟只回答了一句话。
他说:“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做你手中那只提线木偶吗?抱歉,我不想当傀儡首领,我只想保穆家平安。”
在费兆兴的主持下,费于承因叛乱罪和谋害首领罪被当场缉拿,那些与之同流合污的官员们,也统统被一网打尽。
而费慎与毒刺众人,相继洗脱间谍的嫌疑,从通缉犯的名单中被剔除。
只是因为身份暴露,以防曾经的买主们私下报复,费慎便和毒刺一起,名义上正式脱离科谟,往后不再归属政府管辖。
穆竟也主动辞去城防部长一职,以此保住了穆家上下的安危。
最终城警队长因功升职,顶替了城防部长的职位。
至于费于承私吞的那支军队,也从见不得光的护羽军,重新编入科谟军队,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闹了几个月的腥风血雨,一场长达数十年的复仇血路,就此落下帷幕。
只是彻底清查还未结束,紧接着席未渊便发动了战争。
白焰、伏罗党与北图塔三大叛乱组织,联兵攻打科谟,科谟政府也立即出兵御敌。
好在有了护羽军的加入,以及北图塔的暗中反水,费慎这才拿了费兆兴的调军令,匆匆赶去晋山台支援。
可惜终究晚了一步,八千军队牺牲大半,上千人惨遭虐杀,一场反败为胜的战争背后,付出了不计其数的惨痛代价。
听闻乔朔的死讯,蛇牙等人缄默了很久。
身为雇佣兵,他们见过无数死人,面临过无数死亡的场景,可沦到如今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覆巢之下无完卵。
分崩离析的时代,没有人能真正独善其身,哪怕是恶人。
挂断通讯,费慎走出室内,天上几道闷雷忽响,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这是自入冬以来,第一场姗姗来迟的春雨。
看着基地里众人忙碌的身影,费慎脚步停驻须臾,随即大步走入雨幕之中,宽阔挺直的背影有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雨水好似泼出来一般,下得越来越大。
厚重的云层雷电交加,像神明的怒吼,也像佛祖怜悯众生的眼泪。
泪水灌溉干涸的土地,冲刷触目惊心的鲜血,形成一道道发黑的污泥,流向伤痕累累的大地。
遥迦踩到湿黏的泥土,脚底打滑,没站稳摔了一跤。
可她不敢停留,丢了伞一股脑爬起,只身冲进滂沱大雨里,头也不回。
天色渐黑,周遭的环境越加偏僻,半个活人都看不见,只能隐约听见野兽的喘息。
阵阵阴风刮过,全身湿透的遥迦打了个寒颤,一只手抱住自己,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张照片。
走了许久,身上的衣服都快吹干了,仍是没看见一个人影,遥迦心底隐隐慌了起来。
她试探性喊了几句:“阿景——阿景你在哪?”
无人回应,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想必对方不会那么轻易让她们见面。
一直走到约定好的目的地,遥迦环视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后背逐渐生出层凉意。
“还记得这是哪吗?”
一道缥缈又冷淡的女声传入耳中,在此刻的情景下听着格外瘆人。
遥迦猛然回头,一袭红衣的苏典进入视野中,不疾不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颇有闲情逸致,手里提了盏手工编织的花灯,花灯上印了“平安”俩字。
遥迦面色忽变,认出那是郁南镇特有的花灯,是每年年末时,镇民们用于给家人朋友祈福的。
她曾经送过一盏给易绛,和苏典手里的一模一样。
而自己此刻在的地方,正是郁南镇的废墟之上。
遥迦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努力忍住心底泛滥的痛苦,反问道:“阿景呢?你不是说只要我来这里,就能见到她吗?”
三天前,她忽然收到了一只匿名包裹,包裹里是遥归景的照片和一封信。
信中告诉她遥归景还活着,如果想要见面,就不要惊动任何人,按照要求独自到指定的地点去。
遥迦曾考虑过,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邵揽余。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打断了她的念头,自己不能再给邵揽余拖后腿了。
趁着邵揽余最忙碌的时候,她轻车熟路躲掉监控,私自从榕宁逃走,用偷来的通行证离开柏苏,一个人来到了水深火热的边境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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