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头发、马戏团的装饰品,高台的外壳,全是易燃的物品,更何况地狱第十层本就燃烧着能把人化为焦炭的火焰。
灭火液体的推波助澜下,浓烟烈火霎时冒起。
白松将火圈挨个踹倒,火焰越烧越旺,踹到第五个的时候,大火已经将整个高台吞没。他看到情况不妙,立刻放弃煽风点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刺离开了舞台。
天空,郁飞尘俯视下方火焰。
即使被烈火加身,人们依旧往最高处涌去,涌向安菲的方向。
他抱着安菲悬停在那里,偶尔会下降,若即若离地停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再在安菲即将被碰到的时候抽身离开。
求而不得的感受助长了疯狂,烈火灼烧的痛苦又令他们丧失了所有神智——如果他们有这种东西的话。
一次又一次。
郁飞尘没让他们碰到安菲分毫。
在那仿佛触手可及的半空,他们那来自天国的猎物被恶魔横抱在怀中,恶魔的手臂锁住他的肩背,他却没有丝毫挣扎之举,反而伸出手指碰触向那条扣在翼翅上的锁链。
随着他的拨弄,锁链发出哗哗的轻响响声。
对此,恶魔不仅不以为忤,反而把翼翅前拢,将那条禁锢自己的锁链送到他手中。
握着漆黑的锁链,他俯视下方一切。
他矜贵,他圣洁。
他也是仇恨的根源,恶魔的主人。
天国与地狱,人世间善恶的两极。
仿佛发自灵魂深处的尖叫从歌剧演员喉中发出,继而感染整座高台。
烈火中,堆积如山的人体全部朝着天空伸出双手,在一次又一次落空的时候发出愤怒的喊叫,眼眶流出血水。
——仿佛宗教油画中的地狱景象。
他静静看着灰色的迷雾在NPC眼中涌现,他们的眼睛由通红变为惨白,身姿由癫狂变为扭曲。躯壳之下,仿佛没有血肉,全是浓灰的迷雾。
好像下一刻就要破灭。
火更大了,烟气随风往这边涌。通体焦黑的NPC们发出尖锐的嘶叫,忽然蹬地,以非人的速度往上齐跃。
翼翅收拢,完全覆住了安菲的身影。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极致的仇恨和不甘中,他们生命的结构再也无法承受这样剧烈的波动,刺耳的尖叫声半个城市都能听见,就在这样的尖叫声中,他们的身体蓦地崩溃,化作无数团狰狞的雾气,在烈火中灰飞烟灭。
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了。火也没有了。
高台轰然倒塌,发出巨大的声响,黑灰四起。
倒塌声结束后,天地间只剩下死寂。
希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NPC们充满了怜悯呢。
不过,没关系,他们以后再也不会痛苦了。
数千名NPC直接活活气得原地爆炸,这事迹说出去,谁信?
烟气里,智慧女神咳嗽了几声,开始指挥局面:“打扫一下,起码得能住人吧。”
白松自发开始干活。温莎犹豫了一会儿后也加入了打扫战场的工作中。
墨菲审视着一片狼藉的下方,没有动弹。
希娜走下钢丝,橄榄绿的眼睛幽幽看着墨菲:“难道自你没有感觉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特别多余吗?”
墨菲:“你不也是吗。”
希娜:“……或许这就是理论神吧。”
他们两个默默对视一眼,也下去清扫了。
这时已经近傍晚时分,西方天际是火一般的橘红,可是马戏团里燃起的火焰却比夕阳还要鲜红。整个迷雾之都因此沐浴在火光中。
从那里传出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像海洋一样向外扩散,令人背后发寒,却又戛然而止,更显诡异。
这比百货商店的那场火大多了,也可怖多了。
令人不解的不仅有离奇的火焰和尖叫,还有钢丝上三个招摇过市的猎物、半空中静静悬停的恶魔,以及他怀中那个没有看清形貌的人。
火光随着尖叫一起泯灭的时候,半个迷雾之都的人们都看向那个方向,目光充满戒备。
浓烟散尽,郁飞尘的翅膀也快到时限,他落在高台的废墟上,把安菲放下。
为了符合迷雾之都的规则,水晶球带来的命运线改变有时间和条件限制,安菲已经恢复了银发与蓝眼的外表。
郁飞尘的翅膀上沾了一点烟灰,收翅膀的时候在安菲脸上蹭了一下。他伸手抹掉那道痕迹,指腹蹭过脸颊,因为动作自然更显得亲昵。
安菲神色微怫,好像下一刻又要指责他做出了“不成体统的举止”。
但就在这一刻,郁飞尘身后的恶魔膜翅忽然消失。消失的瞬间,郁飞尘眉头微蹙了一下。
安菲:“你怎么了?”
“副作用。”郁飞尘说。
翅膀消失后,后背会产生剧烈疼痛。
霜蓝色的眼瞳审视地看着郁飞尘,仿佛在确认此物是否完好。
半分钟后,安菲说:“疼?”
郁飞尘一开始并没有回答。
他感知疼痛的阈值很高,远超其它人。道具介绍上说是“剧烈疼痛”,但放在他身上,只能说是无关紧要,不妨碍任何。
于是,郁飞尘缓缓点了一下头。
“哪里?”
郁飞尘:“后背。”
长翅膀的地方。
安菲微蹙眉。向来冷漠的霜蓝眼瞳因这一细微的动作,倒像是消融了几分冰雪一般。
他伸手,像是想去触碰一下正在疼痛的区域。
这人一向不爱动弹,伸出一只手仿佛已经是纾尊降贵的极限。按照常理与习惯,郁飞尘应该自发配合他的动作,转身,把后背朝向他。
但郁飞尘居然就在那里,一动不动。
安菲当然也没动。这种情况下,他从只能将手臂绕过郁飞尘的腰部,再抬高,手指轻轻按在了郁飞尘的后背处。
——倒像是主动拥抱了这个人。
隔着一层布料,轻微的触感传过来,能想象到那只手是怎样试探着碰了碰心脏的背面,倒比副作用的感受还强烈些。
郁飞尘往下看,安菲的银发映入眼帘。
他说:“很疼。”
安菲抬脸,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目光中微带茫然,终于不再说陈述句与命令句,而是问:“那要怎么办?”
郁飞尘说:“不知道。”
目光相对,他们离得很近。
这么近的距离让安菲想起此人几度僭越时发生的事情。
每次做出那样的举止后,这人都隐约显得愉悦。
寂静里,安菲淡淡道:“低头。”
主神说话,郁飞尘当然是服从了。
他朝安菲的方向微倾身。
废墟上,一个轻轻的吻,若即若离地落在他右眼角。
作者有话说:
《很 疼》。
第164章 围猎 15
傍晚。
正在清扫地面积灰的白松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水, 抬脸望向废墟高处想看看他郁哥在做什么。
看到了那里发生的事情后,白松毫不意外地转回去,继续他的工作。
边工作, 边叹息:郁哥不愧是郁哥, 连谈恋爱都是和乐园的大神官一起。安菲哥哥真的很特别, 或许他早该想到这一点了。
——而他只能打工。
正在扶起翻倒的观众座椅的温莎看到白松的举动,也抬头往那边看了看。
看到后, 温莎同样毫不意外地转了回去。
边工作,边思索:这两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变成现在这种关系呢?明明单独看起来都是一副注孤生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长得很像吧。虽然内心明白,他们的外表其实不同的, 但时至今日他都只能通过不同的发色和气质来辨认这两个人。
那么, 为什么一个人是主神, 而另一个不是呢?
正在清理地面垃圾的墨菲余光注意到了白松和温莎的动作。
有敌人吗?
于是他也抬头看去。
就看见暮日的余晖下, 黑色的废墟沾着金红色。废墟的顶端,郁飞尘低着头,神明往后退了一点, 与郁飞尘分开了一段距离——大约十五厘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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