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岁的谢恺尘不懂, 长到二十几岁的谢恺尘, 仍然很困惑于人类对父母血亲外的人产生的依恋情感。
自母亲离世后,他封闭自己十余年。捡到的小奶啾的确消融了他心中的冰雪, 重新感受到流动的爱意, 但那仍然不是对同类。
今日他终于鼓起勇气触摸到一点亲密关系的边角, 又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推回原点。
眼睛花了好几秒来适应了由暗到亮的转变, 在看清楚来人之前,他先听见小九惊喜的声音:“叔叔!”
随着这声呼唤,少年转身离开了他的怀中。
臂弯里蓦地变得空空荡荡,一如他从高空急速回落的心。
谢恺尘忽略胃部揪出的酸涩不适感,总算看见了打搅他们的罪魁祸首。
来人是郝郎中——不,应该说是吝天倾才对。
处在“倾城奠基人”这个身份的男人留着半长的头发,末尾有一点风骚的小卷;胡子精修过,虽然没到穿金戴银的嘚瑟地步,也看得出从头到脚的衣着配饰价格不菲。
哪怕是同一张脸,此人没有江湖郎中那份洒脱不羁,但眼底也有着医生所没有的深沉。
他并不认得纪攸,一脸疑惑地对着刚刚甜甜唤他的小美人指了指自己:“甜心,你在喊我吗?是不是认错人啦?”
小凤凰迷茫又无助地看向饲主。
明明都还会喊他甜心,为什么不认得了呢?
谢恺尘不久前才听小九说过,在少年心里,郝郎中是最接近家长位置的存在。
尽管他对郝郎中的靠谱程度表示怀疑,但也可以理解这份被监护人当陌生人的失落。
他揽住纪攸的手臂,将人轻轻带到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小机器人的体表温度更低了。
吝天倾眯起眼。
这个男人虽然浑身湿透,黑发狼狈地贴在后颈,可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却狼一样凌厉,侵略性极强。
此人丝毫不掩饰对那个金发小美人的保护欲与占有欲,哪怕眼下处在困兽般的被动处境,若有人敢上前一步,男人一定会撕碎觊觎者的喉咙。
吝天倾的保镖也注意到这个身材高大、很有压迫感的男人,他们感觉到了被掠食者盯上的不安,妄图拿出枪来。
吝天倾及时拦住他们的轻举妄动:“哎哎,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尊贵的客人呢。”
他微笑着举起右手贴上左肩,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行礼的姿势:“请允许我为他们的不礼貌向您道歉。”
保镖们惊呆了。
要知道,吝天生在倾城可以权势滔天的头号人物,就算是外城的一把手来了也是要让他三分的;眼前这两个湿漉漉的年轻人究竟什么来头,能让吝先生如此恭谨?
吝天倾加上了称呼:“……尊敬的太子殿下。”
这回惊讶地轮到谢恺尘。
倒不是因为吝天倾居然认出了自己,而是,哪怕在精神海这种可以完全独立于现世存在的地方,这个看起来无法无天、自成一体的倾城,竟然也是隶属于帝国的一部分吗?
不过阿尔法象限有十大星系,每个星系数千颗M级行星,每颗星球又有那么多城市,他不可能一一记住。
之前在手机上找到的论坛电子邀请函上,写的的确是他的原名没错。
看来,他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还保留着相对稳定的身份。
太子并未因被认出来而放松警惕,吝天倾也看出了这一点,向后退一步,好让他们从狭窄的柜子里出来。
谢恺尘搂着纪攸,慢慢向外走,紧绷的神经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在吝天倾看来,太子虽然贵为太子,也有该有的锋芒,可毕竟太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说是大孩子也不为过。
他和那个漂亮的少年就像两只受伤的、刚被捕获的小动物,宁愿依偎在一块儿互相舔舐伤口,也不肯把信任交予陌生的人类。
吝天倾拍拍手,有手下送来两张救生毯,他聪明地没有直接交给少年,而是都给了太子。
谢恺尘果然在检查一番之后,才先为纪攸披上,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
小机器人皱着鼻子,费劲地晃了晃脑袋才把脸探出来,眨巴眨巴大眼睛。
怎么能看起来这么乖。
可惜……
谢恺尘想着,暗自叹了口气,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外套,也披上救生毯。
吝天倾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人离开箱柜。
在下车厢时,谢恺尘仍然不放心别人,必须亲手把纪攸抱下来才行。
他们和吝天倾坐上同一辆车,朝着那个本觉得遥不可及得庄园驶去。
高架上的混乱已经被止住了,甚至专门清理出一条车道供吝家的车行经。
车里空调温度调得高,再加上小机器人有防水供能自调节,他身上很快就干了,嘴唇也恢复了鲜活的血色,和之前每一次坐车时一样,双手趴在车窗玻璃上往外看。
凤凰并不知晓自己的眼泪起到了净化倾城的作用,还以为是吝天倾的到来改变了高架上对立的格局。
不过他的猜测倒也有道理,在躲进大货车之前,高架上还是火海一片,哀鸿遍野,他们藏身也没多久,现在火势早已被控制住,伤员送往医院,肇事者则被戴上了手铐。
一切显得那样井然有序,等到高架上的事故车辆全都被清理之后,这儿就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宁静。
大雨已经停了,明日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至于这一夜流离辗转的种种,或许吝天倾会将市民们的记忆全部改写,彻底消磨。
烟火下惊心动魄的私奔逃亡,也成了纪攸和谢恺尘的独家记忆。
许多路人也在目送着这辆车,不知是带着对吝天倾的敬意,还是对两个外城人的戒备。
凤凰也默默看着他们,不言不语。
谢恺尘不知道少年过去为其他人进行疗愈时,是否也进入过如此复杂的精神海。
被成千上万个NPC同时追杀绝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他不禁在想,以前那些为自己疗愈的医师与灵宠,是否也在自己的精神海中遭到了同样的、甚至更可怕的袭击?
那以前……小叽看见的精神海是什么样子?
坐在副驾驶的吝天倾从后视镜看向后排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不动声色挑起话题:“我以前总听朋友们打赌,未来的太子妃会是什么样的人。今日得以一见,还真是惊艳。到底是殿下,眼光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所不及的。”
司机在听见吝天倾自称为“普通人”时嘴角抽了一下,不过半秒钟就恢复原状,当自己是个低智能机器人。
无论是纪攸还是谢恺尘,对郝郎中的印象都是大大咧咧,充满了市井味儿和江湖气,乍一听他这么文绉绉地讲话,格外不适应。
太子还没搭话,小凤凰先转过头问:“什么是太子妃?”
尽管吝天倾的人格不记得纪攸,可对这个小甜心的喜爱却是出自于本能。
他笑眯眯地解释:“就是太子殿下的妻子啊。”
纪攸还是没换算过来身份:“妻子?”
吝天倾倒是有些诧异了,这么漂亮的小机器人难道不是伴侣型?或者说谢恺尘到现在没……做点什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虽然已经做了什么,但太子没说究竟是什么,所以小机器人也不明白是什么——讲起来像绕口令,不过倒是真的有人这么做过。
毕竟机器人和人类不一样,可以永远保持着那份天真纯洁。
原来殿下喜欢这种,啧啧,吝天倾盘算着以后怎么若无其事地把消息透露给八卦媒体。
他换了个角度问:“殿下不是你的丈夫吗?”
小美人一脸不解:“丈夫?不是的呀。”
吝天倾:“?”
纪攸语气郑重,神情自豪,如果他现在是小奶啾的话一定连呆毛都翘起来:“殿下是我的主人呀~”
小机器人眼睛弯弯得像小月牙,好像格外喜欢这重联系。
谢恺尘对他们讨论的全程不置可否,只在与纪攸对上视线时眼里泛起清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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