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这短暂的一辈子都没见过一本书。
她本该与其他孩子一样,拥有灿烂的、无限可能的一生。
然而她直到死,都没能离开玛尔工厂半步。
唯一一次见到灿烂的日光,却是在从另一个魔窟逃亡的路上。
直到几百年后之后的现在,她仍然记得那时的阳光有多么刺眼。
这是她人生仅此一回的,因为美好而流泪。
林小草听着听着,潸然泪下。
若她没有被母亲们收养,自己的命运会不会和他们同样崎岖?
那些应当处以极刑的人,还能有块墓地,有一块刻着生卒年岁的碑,而这些无辜的、勤劳的人们竟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于世人而言不是一个个清晰的名字,不是一个个曾经活生生的、有自己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的人。
他们只有一张模糊空洞的面容,一个集体的代号:“玛尔工厂的受害者”。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
老妇人与他们对峙时,手脚轻得像只猫儿一样的海登已经翻进办公室,找到了那张被符咒所镇压的名单。
这些名字并不是由一个人统一写的,很有可能是他们所有人各自写上来的。
显然有一些并不识字,照抄笔画,像在画画儿一样。但笔触都很认真、深刻。
当初在他们写下名字的时候,也是真的盼望有神明存在,有渡世之力可以从无尽的苦难中庇佑他们。
每一个名字旁边都按着红色的手印,哪怕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在纸张已然枯黄的现在,那种红依旧没有褪色。
如果不是什么名贵的颜料,那就只能是……血。
海登偶尔也会看看灵异类的小说电影,知晓血咒不同于一般的咒语,是附着的力量最为庞大的一种。
无论究竟当初立咒时是因爱还是恨,时间会让它的怨怼愈发强大,叫施咒者看不清初心,直到变成差别攻击的疯狂。
他无从知晓这份名单最初究竟有没有起到过效果,但它现在困住了所有求生不得、求死无能的灵魂。
有咒力保护,这张纸根本撕不动,海登用上不同功能的小机器人,都失败了。
现世的东西无法对鬼魂之物造成损伤,似乎很符合鬼片里的认知。
这下可麻烦了。
更麻烦的是,方才还在倾听孙女哭诉的老妇人感到自己的咒力在被强行突破,恶狠狠地冲出其他鬼魂的包围圈,瞬移来到办公室里。
对于鬼魂最重要的是被守护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已经不再是亲情和感情了。
那一张写着名字的纸,比真正的、有着哭泣和情感的人们还要重要。
“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她一挥手,再度把海登扫到地上,“你想伤害他们?你是那个罪人吗?”
随着瞪视,她的眼球愈发充血凸起,到了眼眶快要撑不住的畸形形态。
少年被摔在墙根,因剧痛而蜷缩,手里紧攥着什么。
桌面上还放着另外一张纸,老妇人急忙上前查看,却发现那张纸一片空白。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原件已经被“偷”走了。
厉鬼在转动身体和视线时极为僵硬,但真正出手快如闪电。
两行红得发黑的血顺着眼角淌下,她轻轻一抬手,举起了背后那张看起来就很沉的实木桌,掷向海登。
少年狼狈地堪堪躲过,然而他的速度哪里能比得上鬼。
眼看着那一排柜子也被老人举起,奥斯汀闭上眼,放弃了挣扎。
刚才那一摔伤到了要害,他已经没力气再跑了。
就算这一次跑得掉,还是躲不过她的下一击。
少年有些后悔。
要是自己没提议来这个鬼屋玩儿就好了。
“不要——”
尖叫声在他面前炸开,海登一颤,睁开眼发现鬼小孩挡在自己面前。
女孩半透明的身体瘦弱又缥缈,像是信号不好时断续的影像。
她张开双手,视死如归地拦在人类身前。
哐当一声巨响,柜子被扔下了,玻璃碎了一地。
老妇人难以置信:“囡囡,你为什么要帮这些坏人?”
“他们不是坏人,他们不是那些人。”小幽灵因恐惧而颤抖,但并无半步退缩,“奶奶,你看看,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我们去天堂吧,别在这里了,好不好?”
“天堂?”老妇人神情怔忪,低声喃喃,“天堂……在哪里?”
“只要离开这里,就能看见了。”孩子说。
“不可能。”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厉鬼脸色骤变,“外面是地狱——不能离开——你们谁都不许走!!”
她重新用怨力抬起只剩框架的柜子,这回连孙女还在那儿都不顾了,朝着海登狠狠砸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更多的鬼魂来到了海登前面。
透明的他们组成了坚实、无法穿透的墙,生生抗住了老妇人的怒火。
厉鬼的怨力既能伤到实体,也能伤到身为鬼魂的同类,海登亲眼看着有几个鬼的手臂直接被砸断了,有一个半边身体都快要断裂。
这一幕会让他做很多个噩梦。
可他也清楚,他们是为了保护他。
她的孩子,她曾经照顾的、庇护的人们,如今反倒站到了对立面。
保护那个人类不是最终目的,他们是想要离开。
这个认知让失去的理智的老妇人愈发愤怒。
她的怨怼化作黑色的火苗,刹那在整个办公室熊熊燃烧。
痛……吗?
汗水打湿了海登的睫毛,眼前的景象裂成无数看不清边界和形状的碎片。
耳边不断回荡着亡魂被烫伤后的惨厉尖叫,他甚至庆幸自己现在看不清,才不用直面地狱之境。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海登痛苦地喘着气,连呼吸都是煎熬,感觉自己随时会融化。
忽然,一缕清凉的风包裹住了他。
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那并不是风,而是光。
淡淡的金色,像小鸟的羽毛,在他身周悠悠地绕了一圈,拍拍翅膀又飞向了别的地方。
被黑色怨气反复鞭笞的鬼魂们逐渐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着自由自在翱翔的、小鸟儿形状的光影。
它撕破了浓郁的黑暗。
然后,海登看见他们和老妇人之间,站着明媚清丽的漂亮少年。
凤凰的身上并不是穿着林小草为他挑的学院风新衣服,而是一袭纯白长袍,丝绸袖口绣着金色的图腾,和他花钿三片羽毛的形状一致,循环往复。
发尾原本系着的布艺蝴蝶结变成了真的蝴蝶,缀在发间,轻轻掀动荧蓝的双翼。
失去了束缚的长发披散开来,额上的花钿熠熠生辉。
长袍的后摆迤逦,但并未沾染地面上的灰尘,悬浮在半空拖曳出大片浅色的光晕。
前摆短了许多,刚刚过膝,右脚脚腕的红绳成了雪白肌肤上唯一的异色。
崭新的鞋子也不见了,他仍然像刚诞生那样赤着双足。
随着走的每一步,铃铛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心尖上叮咛。
方才还不管不顾要焚烧所有人的厉鬼竟然动都不能动,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凤凰缓缓走向老妇人,抬起手,像先前对奥斯汀姐弟那样,轻抚上她的额头。
指尖柔柔一点,光晕中的小鸟儿衔起淡金的藤条,扑朔着融入她虚无的身体。
凤凰灵力排山倒海灌入厉鬼腾腾的怒意,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力量,沉静、恢弘、不可抗拒。
少年的治愈力也受到过抵御,但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化解。
很快,安抚了亡魂积攒了百年的怨怼。
“名单给我。”
凤凰转头对海登说。
人类少年怔在原地,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连忙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那张被握得皱巴巴的纸。
小美人依旧是那个小美人,可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乖巧软萌的男孩儿,不再笑眯眯听他们拌嘴,对很多东西都很生疏,像个需要照顾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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