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长长的尾巴在地面上滑动,看样子比她的双腿还要灵活,但是看不出蛇皮原身是什么色,现在也变成了布满淤血的青紫色。女孩儿只是看了钟言一眼,用四肢着地的方式靠近了墙面,然后,非常利索地爬到了墙上。
像是一只蜘蛛。
细长的蛇尾摩擦墙面,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和萧薇、梁修贤那样的马仙不同,女娲遗脉不靠蛇仙,她们本身就是仙家的起源,掌握万物,生命依存她们的灵性生长,雌性的灵光照耀大地。她顺利地爬到天花板上,像不受地心引力的任何束缚,只是蛇尾往下悬挂。
随后她快速爬入隔断的里间,轻巧地落了地。钟言看不出她在后面做些什么呢,只能看到那两具尸首忽然悬空了。
像是被人给直接搬走,鞋不见了。
糟了,钟言有些后悔放她出去,小女鬼可不管什么留全尸,万一她兜不住直接将人家老人的遗体当娃娃给拆了,这事就难办了。可来不及他出手阻挡就听到了搬运的声音,那小姑娘在他的鬼场里驭尸?
“我去看看。”飞练往前一步。
“别过去。”钟言拦住他,“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起尸,就怕咱们一过去,两位老人当场变成僵尸就麻烦了。”
“世上真有僵尸啊?”飞练不信,因为没见过。
“当然有,从前死人出殡都要停放三日,一来是防备有人假死,二来就是怕尸首在土下面诈尸,不过现在讲究火葬,没那么多诈尸的了。”钟言拦住他,并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世上连阴生子都有,当然也有其他的邪祟,“别轻举妄动,先看看那小姑娘怎么弄。”
两个人继续听着,很快就听到了开门声,原来隔间后头还有一扇后门。听到门响他们才跟上,可是没看到小女鬼,只看到她的尾巴尖从门缝儿中溜出去。
钟言仍旧拉着飞练在原地等待,大概一分钟之后他们听到了另外一种响动,很冰冷,又很尖锐。他们对视一眼,可能是停尸房里的冷藏柜被打开了。
“走,过去看看。”钟言急奔向那边。
刘大爷的工作间确实两扇门,前门是接待处,后门的走廊尽头就是停尸房了。这边有股子湿气,滋滋地从墙面和地板砖往外渗出,试着往关节缝儿里头钻,还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是冷冻箱和除湿机在一起大功率的工作。他们仍旧没能追上小女鬼的脚步,总是差一步,拐弯就看到那条尾巴在停尸房的门口消失了。
脚步也太快了。钟言和飞练再跟上,到了停尸房门前将鬼场收回。如今这里头都是死尸,若是沾了鬼场不一定是好事。
飞练先一步推开了门,感应灯亮了,停尸房里一片惨白。
里面有不少冷冻间,门上亮着的灯光显示里面有没有尸体。钟言晃过一眼,一共亮着三盏灯,也就是说这一整面冷冻仓里头有三具遗体。
“用我去检查一下么?”飞练问。
“这不太好吧。”钟言犹豫了一下,但这时候是特殊时刻,没什么可顾忌的。飞练已经提前将手变为触手,往前延伸时分成三根,同时拉开了三扇门。
正方形的小门,仿佛就是生命最后的归宿,就如同外面卖的那个小小骨灰盒,死亡将在这里终结,而就在距离不足几千米的妇产科,那个叫作“生门”的地方,无数生命等待降生,往返循环,轮回重生。随着门拉开,白雾一样的寒气先滚了出来,一下子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等钟言看清之后,先看到一张青紫色的小脸。
小女鬼在里面,像是和他们玩儿捉迷藏,被发现后才爬出来,一溜烟爬上了天花板。飞练再把冰柜里的床板拉出来,三个冷冻仓里都有遗体,其中两位就是刚刚在隔断后头的老人。他们已经换好了寿衣,双目紧闭,乍一眼非常平和。
剩下的那个就是那位年轻人了,二十多岁,刘大爷办公室里摆着的遗像就是他。
“看来已经躺回去了。”钟言没察觉到这里有什么恶念,“估计是尸首不小心遇到了什么,所以忽然起尸了。起尸的原因应该很简单,就是诈了一下,但是背后的原因肯定不简单。”
飞练再将床板推回去,恭恭敬敬地关上了冷冻仓。虽然他对人类的尸体是没什么感觉,但师祖是老派人,很敬重这个,所以他也跟着敬重起来。
天花板上的小女鬼自然也听不懂这些,没有黑眼珠的眼睛里全是眼白,一动不动地盯着钟言。
“谢谢你了,改天给你买几个玩具。”钟言摸了一把她的尾巴,“小女娲。”
滋溜一下,小女鬼消失得无影无踪。钟言见尸首回去就放心了,转头要走,却发现飞练没动。
“怎么了?”钟言第一反应是这里不对劲。
没想到飞练却说:“你摸了她的尾巴,为什么不摸摸我的了?”
“啊?”钟言第一反应是满头问号,第二反应是很想揍他一顿,“臭小子,你哪有什么尾巴?”
飞练眉心一皱:“我怎么没有了?那么大一条呢。”
钟言捏了捏拳头:“你该知道……人类的尾巴不长在前面吧?”说完,钟言红着耳朵掉头就走,留下一个满头问号的飞练。
怎么回事?飞练低头看了看下面,又抬头看向师祖“仓皇而逃”的背影。自己当然知道人类的前面那个不是尾巴,刚刚自己说的是触足啊,师祖自己想歪了还怪别人。
等到他们回到接待厅,田洪生刚好回来,萧薇看到钟言和飞练就知道尸首已经归位,于是也回来了。四个人再次集合,信息交换,萧薇那边倒是没什么关键信息,两位老人是寿终正寝,儿孙满堂,死前也没有什么怨毒的。
“嗯,那和我推断的没错,尸首不是恶意起尸,倒像是……”钟言看向了旁边的大花圈,“有人想提醒咱们什么。”
“我这边倒是有个大消息。”田洪生说,“刘老先生说,那名校工后来送去火化,结果负责那个焚烧炉的工作人员生了一场大病,而且辞职不干了。我刚好要来了火葬场的电话,要不要打过去问问?”
“现在就问。”钟言说着走向花圈。
田洪生办事也不含糊,直接将电话打给火葬场,钟言听着他和那边的人进行沟通,注视的却是眼前花圈上的水珠。
“飞练,过来。”他忽然说。飞练走过来,钟言又指了指花圈:“认识这个吗?”
飞练看了一眼:“黄色菊花。”
“不是。”钟言指了指菊花的花瓣,“你摸摸这水。”
飞练没想到师祖居然说的是水,便用手指尖沾了一沾。“温的?”
“这是‘养阳水’。”钟言也摸了下,果然是温热的,“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觉着奇怪了,花圈一般都不洒水。这是行内的忌讳,就像寿衣只能有衣带,不能有扣子。扣子又叫做‘扣下子’,如果出现在寿衣上则非常不顺,会扰得子孙不安,从前有人多作怪,在去世老人的手里塞扣子,就是这个意思。花圈也有讲究,其一,不能正午送,正午日照强烈,其二,花圈上最好别洒水,因为洒水又叫做‘洒泪’,意指办白事的人家悲痛不止,要泪流成河。”
“那这水有什么讲究么?”飞练问。
“养阳水是专门养了阳气的水,需要烈日下放在正东方,从夏至一直放到二伏天,三伏天便收,因为真正到了三伏天便是人气收敛的时候,不管是日月精华还是人气,阳气都该往里收收。连续三年就养好了,水可治阴毒。只是还有一样……”钟言将花圈转了过去,标签上的配货信息还没来得及摘,“养阳水以前也被马仙用过,可让刚死的人起尸吊命,因为刚死的时候身上还没散尽人气,碰上阳气重的东西就会这样。”
标签上的收货地点是第六医院太平间,而送货地点居然是……鼎成仙。
“又是鼎成仙这家,看来这家店的老板很有问题,等这些事办完咱们得去会一会他。”钟言弹了下花瓣,回身时,田洪生已经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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