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现在这不都长好了嘛,一会儿你去院外转转,晚饭多吃点,等到了冬日里能胖十来斤。”钟言低着头说,睫毛尖被微风吹得轻颤,好似脆弱的竹梢禁不住露水一滴。给了秦翎这么多血,又一直没进食,皮肤就更白了。原本他是想看看湿疹的印子还在不在,看着看着,眉心不由地蹙紧了。
以前只顾得救他的命,没认真数过,现在眼前这身子的肋骨怎么不一样多?钟言往下摁了摁右边的,不对啊,秦翎怎么少了根骨头?
一瞬间,种种诡计在钟言的脑袋里转圈,这是他天生的残缺还是有人害他!
而这些事,秦翎自然不知道,他只看着她的颈子,忽然想到了一个词,薄如蝉翼。
这皮肤,配得上这个词。想着想着,秦翎傻乎乎地说:“这风都凉了,是不是入秋了?”
“可不是。”钟言给他系着扣子,虽说树叶还绿,可已经是初秋了。
“那……我再养几日。”秦翎看向床头,给她摘的消梨还在,只不过蔫成了皱巴巴的一个。
“养几日做什么?”钟言不明所以。
秦翎自己撑着坐了起来,和她在床边对坐,拐着弯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让元墨和翠儿查查黄历,几日后挑个好日子。”
“做什么?”钟言还是没懂,这傻子说什么呢?
秦翎见她还不明白,也不敢说了,可这话必定是要自己开口的,为人夫君,总不能逼得她来说。
“挑个黄道吉日。”于是秦翎打破了屋里温和的宁静,“我陪你回门去,去见你爹娘。你已经嫁了我,总不能让你一人回去。”
“啊?”钟言的额头迅速发汗,自己又不是真女子,哪有娘家啊?他陪着自己回门,回哪儿去?正想着,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听就不是元墨和翠儿。
“大哥醒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二少爷秦烁。还不止他一个,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恭恭敬敬地抬着什么,盖着一块白纱布。
钟言一眼望去,他怎么把隐游寺高僧的僧骨给抬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游:我来看看。
秦翎:来人,把我弟这个破坏气氛的叉出去!
飞练:可恶啊,我马上成年!
第68章 【阳】水鬼胎2
秦翎心里还想着回门的事,一时间想得入神,没听见门口的脚步声。
照理说,头次回门就该自己相陪,还要带上厚礼和家仆。虽说不应当家财外露,这和秦翎自幼年起听到的教诲相悖,可回门就是回门,礼数不全,她会被人笑话。
尽管她那性子和小妹不同,不怕别人笑话,可秦翎一想到那些嚼舌的人在背后议论她,心里就隐隐作痛。
会说她什么呢?无非就是说她命不好,嫁了个短命鬼,回门也是形单影只,夫君不能相陪……
夫君?秦翎忽然间一愣。
夫君……他反复琢磨着这个词的意思。这两个字好写,放在书里也不是什么难懂的词,可若放在自己的身上,就多了另外一层含义。她是妻,自己是夫,相伴相随,彼此知心。
从前秦翎一直没有做人夫君的感受,如今竟慢慢地找到了。
直到听到二弟开口说话,他才注意到这院里来了外人。而且还不止来了一个。
“出去!”秦翎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动气了,耳边已经有了自己怒不可遏的声音。不仅是他,连下人都吓着了,往常只见二少爷发脾气,大少爷虽说是不怒自威,可甚少发火。最大的火气就是那日看戏罚了个人自己掌嘴。
秦烁已经到门口了,听到声音略有震惊:“大哥果然醒了,那二弟我就放心了。”
刚才听人喊大少爷醒来,他还不信,这会儿眼见为实,惊讶之余也有百般疑惑。怎么这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的?不像是病恹恹的垂死之人。就算是醒来了,十日滴水未进只顾昏迷,也绝对不该是这样的好精神。
钟言见秦翎动气,赶忙给他披上一件衣裳。“你急什么,我出去看看。”
“你不能去!”没想到秦翎却意志坚决,一反常态,掀开被子慢慢地下了床,“你不许去,我去。”
“你急着下什么床?”钟言自然是想他好好歇息,可是转念一想,也就没有反对。自己到底不是女子,很多时候,说话、办事、思索还是从男子的角度出发,可放在秦翎的眼里,今天这事对自己乃是十足的冒犯。
他面上是成了亲的人,别人的妻,秦烁在面前算是半个家里人,可到底还是外人。现在外人带外男进了院,不顾其他,径直来了房门口。好在这会儿自己是衣裳齐整,若还没梳洗,岂不是全让人看了去?
秦翎生气就气在这点子上了。
见大哥起来了,秦烁心里的疑惑更多一层,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回魂之人,索性退了一步:“大哥现下觉着如何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秦翎走得慢,可仍旧扶着门框走出屋子,用力气微薄的双手将房门关上了,“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从前这院子里只有我,自然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如今……“他歇了歇,“我有了房里人,你怎么敢带人随意地进来?”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听着你醒了,太高兴了所以才糊涂啊。”秦烁的语气不紧不慢,语气淡淡,眉心却拧着一股不甘心的劲儿。这些都让秦翎看在心里,原来,在这个家里,她还是被人瞧不起的。
不管她为自己做了多少,在自家人的心里,乃至一些长工老人的心里,她仍旧是买来冲喜的人,得不到少奶奶应有的尊重。
“往后这个院子,不许你再进来。”索性,秦翎将所有的话都说了,“不管是你还是其他的男丁,有事一概在院门口传话!”
秦烁嗯了一声,可脑海中有发自心底的嘲笑。人贩子和喜娘找来的,能有什么好人呢?别说那生辰八字都是编造的,就连是不是完璧之身都不好说。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把秦翎给缠住了,而更可恨的是……秦烁也在梦里见过了她。
可来路不正就是不正,都是她魅惑蛊惑的。
“大哥别生气,往后我吩咐其他人,以后不进来就是。”秦烁有点本事,哪怕心里再多不满,永远都不会摆在面上,“还请大哥一会儿替我给嫂子赔个不是。”
“你若觉着自身不对,往后就该守着男女大防。”秦翎不是不明白,他只是身子不行,又不是不通人事。二弟看向那人时,眼里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情。秦翎也清楚,他自来就是喜欢和自己抢的。
小时候抢过文房四宝,再大些抢过马具马驹,如今……
“是,大哥教训得对。”秦烁上下打量着秦翎,想看明白他究竟是真的好了,还是强弩之末。前几天自己来看,他可是死人一样躺在床上。
秦翎懒得管他,转头看向两个下人,温和的人生气起来都不狠毒,只能看出确实气得不轻:“你们把东西放下,出去,秦家有秦家的规矩,没听说谁家有女眷的院子这样胡闹!”
“是。”一瞬间,两个家丁好像看到了大少爷和二少爷之间的争夺龃龉。于是高僧的尸骨就这样被放在地上,只剩下秦烁和秦翎两个人站在门外。
目光交接的咫尺间,秦翎淡淡地开口:“二弟,我还没死呢。”
只因为我还没死,你不要妄想自己不该妄想的,只要我还没死,我必定要护着她。
“什么死不死的,大哥如今大好,必定是应了那句话,嫂子的八字和大哥相配,往后必定开枝散叶,子孙满堂。”秦烁自然听得懂秦翎的话外之音,但他万万不信大哥还能人道,刺人心就要往最难堪的地方刺去。
果然,说完后他看到大哥迅速发热的耳根红了。
于是秦烁笑了,是憋着坏的那种笑。“对了,这高僧尸骨原本供奉在咱们秦家的祠堂,可不知怎么的,祠堂的屋顶竟然漏了水。牌位都先请到了别处,唯独这个……后来我想,高僧毕竟是高僧,有他的福祉在,放在这里岂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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