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只帮你最后一回。”陈竹白给他擦了擦嘴,后悔方才打疼了他,“融肉雪是自然精怪,你就要记住用精怪的本性去克制它。精怪不是邪祟,它们来人间也是无常,只不过别人用法术留下,不能轮回于自然之间。就好比雪,雪注定要融化成水,水则为气,气则为风,在精怪眼中皆是游玩,所以你不要用捉鬼的思路去找它,而是……”
“游玩?”钟言悟了。
“是,或许它只是和你玩儿一场罢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找它,它也想找你。”陈竹白给钟言理了理发丝,眼尾漾出一抹温和与从容,“秦翎就那般好吗?他对你如何?”
“对我很好,他也很好,他还说要与我白头偕老。”钟言与师兄相抱,下巴搭在他肩头,忽然又被打了下屁股。
“别一开心就松了神,耳朵出来了,变回去。”陈竹白用余光扫着他尖尖的耳朵。
“哦。”钟言摸了摸耳廓,眨眨眼睛,双耳又变回了原样。
秦翎在外面坐等,没多会儿许郎中就出来了。朱禹早就在门口等候,说是为了拿方子给二夫人抓药,实则来要许郎中一句准话。但从许郎中口中听到“确有身孕,两月有余,且胎像不稳需要静养”时,朱禹面上的神色十分微妙。
这人是秦翎从小就认识的人,他的情绪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先惊又怒,其中还掺杂着一点点的恨意。这恨意来得忽然,倒叫秦翎看不明白了,只是心里倒是踏实了一些,最起码,朱禹对小言的憎恨是摆在明面上的。
他在明,那他们就能防范。
后来朱禹陪着许郎中走了,秦翎赶忙进睡房找人,只见小言平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肚腹之上,怎么肚子还有点儿……
“你这是怎么了?”秦翎头一个反应是,病了。他连忙回头想去找郎中,结果被钟言一把抓住。
“没事没事,我刚吃过假孕的药丸,试试能不能装出样子来。”钟言实则刚刚吃饱,“一会儿就没了。”
“吓死我了。”秦翎这才坐了回来,“只是这药对你的身子当真无害么?你可不要骗我。”
我骗你的事情多着呢,也没见你发现啊。钟言笑着说:“没害,一会儿就下去。往后再有郎中来我就吃一回,不来我就假装,还能拿枕头当肚子。”
“还是拿枕头假装吧,药这东西能不吃就不吃。”秦翎边说边看他的腹部,平时单薄的身子忽然凸起来一块儿,刚好在肚子上,他鬼使神差地发懵,也不知怎么就开了口,“这……这……我能摸么?”
钟言挺了挺肚子:“你摸啊。”
真让自己摸了,秦翎反而很是小心。他知道钟言是男子,可男子居然能吃下药丸让肚子变大,这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他不禁开始想象下面的身子是什么模样,真的能有孕相么?
想了半天,他还是没敢摸,最后还是钟言拽着他的手过去,压在肚子上放住。秦翎不敢用力,仿佛里头真有个小小生命,右手在钟言的拽动下画着圈。他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那么细瘦的腰身是怎样圆起来的?脱了衣服之后又会是什么样……
猛然间,秦翎清醒过来,赶忙收回了手。罪过罪过,他连忙坐到蒲团上去,面对僧骨,翻看经书,只想把想出的画面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但是没有用,已经根深蒂固在脑海中扎了根,他仿佛真的看见了,看清楚了光滑的背部,对称的肩胛,圆润的肩头,明显的锁骨,以及平坦的胸口,还有鼓起来的小腹。
心魔,这是心魔吧?秦翎擦了把汗,谁料心魔难解,一把被人从后方抱住。
“傻子。”钟言咬住了他的耳廓。
秦翎干脆放下经书,将手捂住了眼睛。自己怎么能这样,果然读书再多也没法子改变,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男子,面对喜欢的人就有了俗念。
而这一天,秦宅内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少爷院里有喜,大少奶奶肚子里有了秦家的骨血。到了下午,二少爷、三少爷和四小姐的贺礼都送到了,唯独老爷那屋没动静,下人们由此推断,大少奶奶怀的孩子不是时候,家主不稀罕,那这孩子将来未必能管家。
别人议论纷纷,唯独秦翎的院子里岁月静好,钟言执笔写字,尽管写出来的仍旧算不得漂亮,可他竟然发觉自己的字迹有些像秦翎写出来的了。
傍晚时分,何清涟的贺礼到了,可仍旧没见着秦守业有动静。等到入睡前,大缸里的乌龟又开始不安生了,总是想要出来,钟言细细一琢磨,必定是阴兵又在外头乱晃。
可既然阴兵都找到秦宅了,为何不动手呢?钟言不禁起疑,莫非秦宅里有什么东西在克制它们?钟言想起离开隐游寺的时候清慧给了他一个锦囊,说等火烧眉毛再打开。眼下还算不得火烧眉毛,所以便放下了。
等到再次入夜,钟言还是在三更时分出门,这回他带上了小翠,元墨坐在门槛儿上,时时刻刻盯着周围的动静。夜晚的秦宅其实并不荒凉,四处点着灯不说,还总有夜巡的小厮走动,钟言不敢惊动他们,便带着翠儿往人少的地方走,奇怪的是走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雪人,所有的雪人在一朝一夕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子,这是怎么回事啊?”小翠警惕地问。
“哼,果然是精怪啊。”钟言摸了摸小翠的头顶,“你记住,精怪是喜欢玩乐的,这就是和我玩乐呢。你打小在老家玩儿什么取乐?”
“和小姐妹一起啊,我们打水漂,骑竹子,放风筝,还捉迷藏。”小翠说完一愣,“捉迷藏?少奶奶您的意思是……”
“那日它是在和你们玩‘木头人’,今日就改成了‘捉迷藏’了。”钟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翠儿这小丫头真机灵,可惜她是女儿身,无论是穷人家还是富人家,将来的路只有嫁人这一条。不知往后有没有一日,女子不必到了年岁就嫁人,可像男子一样读书考学,那该多好。
忽然,回廊后头传来一声“噗嗤”,好似有什么东西掉了,钟言对着翠儿摇摇头,不让她出声,随后自己走向那棵树的后头。
然而回廊的后面什么都没有,兴许是雪融化了从枝头掉落下来。钟言看了看地面上的落雪,刚刚转过身,忽然就看到翠儿身后的墙面有个黑影儿。
小翠看到少奶奶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身后可能有东西。她没有立即回头,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钟言的身边,走到少奶奶的身侧直接转了身,这样即便身后真有什么也是两个人一起应对。
结果并没有雪人跟着她。
“您看什么呢?”于是小翠不解地问。
“那里,看到了吗?”钟言指了指那面青灰色的石砖墙,“有个雪人。”
小翠看得并不真切,只能小声地问:“看见了怎么办啊?”
“看见了当然就找到了,走,咱们过去看看。”钟言拉着小翠的手往前走,没几步路就走到拐弯的地方。等到他们拐过去,眼前的情景又让他们大吃一惊,并没有什么站立的雪人,只有一大堆的白雪。
“这是怎么了?”小翠拉着钟言往后退了一步,“少奶奶别离太近。”
“没事,这雪已经没事了,可以碰。”钟言蹲下还摸了摸,雪花到了手掌心便融化成水,顺着掌心的纹路滴落地面,“我明白了,咱们找到雪人的话,这雪人便会塌成原先的雪,这样一来只要静心寻找剩下的便好。”
“那若是一直找不到呢?”小翠问。
“恐怕是有大限,说不定……说不定大限就是清晨雄鸡啼鸣,若那时候还找不全……”钟言站了起来,捏住掌心,“恐怕就糟了。”
“那要是多多派人来找呢?”小翠动着脑筋。
“不行,融肉雪是想和我做一场游戏,雪精玲珑剔透,若是别人找到必定不能算数。”钟言擦了擦手上的雪水,“走吧,咱们继续找。”
好在院子里点灯多,角落处也有光亮,雪人本就通体雪白,要找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寻到东回廊时已经找到了五个,钟言一算,若张开和徐莲在院门口看到的那两个是新雪人,那么还有两个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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