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语气生疏而淡漠,仿佛刚才愉悦的交谈场面,是一场时间有限的幻觉。
帕里萨推开办公室厚重的门扇,守在门口的随从立即迎上来,捧上了他的手套。他不动声色地戴好,在办公室的门完全闭合之前,碧绿的眼眸抬起,他淡淡地瞥了眼门缝中的景象:
邓槐灵将他留在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似乎是被烫到了,却又皱着眉不肯说,洛希笑着凑过去,不顾对方满是醋意的推阻,主动把邓槐灵摁在墙边的陈列架上,亲吻对方的唇瓣,明锐的眸中盈满了引诱的爱意。
“帮你解烫,不好么?”
然后门缝便阖拢了,漆黑的门扇挡在他面前,像是坚硬的障碍。帕里萨伸手抵在这堵不可逾越的障壁前,低下了头,直到这时,他才敢流露出被刺伤的软弱神色。
已经结束了。在亲眼看到前,他始终心怀着侥幸,或许洛希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方法去修复与邓槐灵的矛盾,或许洛希内心如同干柴烈火的感情也会迅速地燃尽,但现在他亲眼见到了洛希看向邓槐灵的眼神,他便知道无论使用怎样的手段,威逼利诱还是报以忠心,洛希都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了。
他早已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从前他以为洛希回到二区是上天赐予他重来的机会,可命运根本没有那般仁慈。唯一的机会在十年前就消逝了,那时他留在东4作风花雪月的曲子,以至于让洛希孤身倒在了前线,十年没有回返。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他怔怔地想,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重来的机会。
“您……还好吗?需不需要我扶您去休息一会儿?”身边的下属觑着他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发问者严格意义上不算他的下属,对方早就是东4的裁决官了。在帕里萨违反法律、擅自开枪杀了维克托以后,他被洛希惩罚与自己的副官调换位置,此时坐在裁决官交椅上的,正是他从小培养起的副官。
帕里萨从门边收回了手,恢复平常的表情:“不要紧。我们走吧。”
“真的不要紧吗?”东4的裁决官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他身边,忠心得不像是一个辖区的掌权者,“您这样放不下他,甚至还冒险亲自去主城区调查他委托的事,但他压根就不体谅……”
“他是领袖,不需要体谅任何人。”帕里萨冷声打断,秾丽的绿眸里积聚着寒意,“另外,他不仅是‘他’,更是‘术’的领袖,二区的领导者。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在他背后缺乏尊敬地嚼舌根,你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是。”东4的裁决官忙不迭地应答。
帕里萨又回过身来,抬起右手搭上对方的肩膀,戴着黑手套的指尖轻点了两下,“不必过分效忠于我,你的权力不是我给予的。忠于你的领袖,知道么?”
*
“放开我。”邓槐灵被洛希按着肩膀压在陈列柜旁接吻,不满地摩挲了下洛希的腰肢,示意对方从自己身上离开。他的醋意还没有全消,刚才不管是甜言蜜语还是云淡风轻,都是装出来的,他只是不想在帕里萨面前跟洛希起争执。
现在帕里萨走了,邓槐灵便露出了原形。由于吃醋而小心眼地不理人才是他的本性,他还没有清清楚楚地告诉洛希,自己在见到对方和帕里萨相视而笑的那刻有多么嫉妒,他想向洛希索取补偿——虽然洛希已经在补偿他了。
他试着推开洛希的手腕,那双禁锢着他肩膀的手却纹丝不动。洛希平时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温柔似水任君推倒的模样,被他抱起来便配合地缠住他的腰,被稍微撩拨几句就会脸红,所以邓槐灵想当然地没用多少力,却忽略了洛希的身手比他强得多的事实。
只要洛希想,怎样摆弄他都可以。邓槐灵注视着咫尺之间对方睫羽纤翘的眸子,行政中心里的洛希与平常判若两人,领袖的果决强势还残留在眼底挥之不去,眼中骄傲的笑意仿佛炽烈阳光在浪尖闪闪地跃动,浮开一池的碎金。
“放开,”邓槐灵有点恼火地咬了口对方的唇,“在我们谈论完这件事以前,别离我这么近。”
“你刚才还说想了我很久的……邓,先,生。”洛希舔了舔嘴唇,唇角还牵着暧昧晃荡的银丝,澄澈的眼眸却无比天真,“你们人类,就是这样欺骗仿生人的?”
邓槐灵陡然怔住,凝视了对方半晌,反应过来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洛希为了防止他吃醋记仇,连角色扮演这种取悦他的手段都用上了,大约真的很担心他置气离开。
事实上他并没有洛希想的那么恼怒,也不是介意对方和帕里萨接触这一点。他再怎么小心眼也不至于不顾大局,洛希身为领袖与底下的官员相处融洽,对民众来说是件好事;要是刻意避嫌导致双方的沟通不畅,损害的是东4人民的利益,这些他还是能想清楚的。
令他生气的是另一件事,与其说是对洛希生气,不如说他自己在跟自己置气。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洛希又亲了亲他的唇瓣,柔声哄慰道,“也不要挣扎了,这个陈列柜里的古董都很贵,当初大部分古董我都让人拿去卖了,只留下三四件装饰品,再打碎就没有了。”
“打碎就没有了?”邓槐灵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对方的话,接着笑了笑,势如闪电地出拳砸在身侧的某个格子边上,“那么——”
陈列柜的格子里,一套珐琅彩茶具中的几只纷纷跳了起来,相互碰撞着往柜外坠落。洛希连忙推开了他,扑过去挽救那些瓶瓶罐罐,边扑边不忘崩溃地数落:“邓槐灵你这个混蛋!别败家了,这是我打算送给苏晴的见面礼!”
“你不也接住了么?”邓槐灵终于摆脱了束缚,悠闲地活动了下筋骨,看着洛希以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将掉落的茶盏都抢在怀里,突然说道,“其实我只是为自己不知道你加糖加奶的习惯而生气。”
“……嗯?”洛希抬起头来,没留意一只珐琅茶杯“咣当”落在地上,五十万信用点连同洛希的心一道摔得粉碎。他痛心地盯着满地的碎片,却没有谈起钱的话题,而是把怀中的茶具都放在桌上,认真地倾听邓槐灵说话,“为什么?”
“连帕里萨都能摸清你喝咖啡的习惯,我却对此一无所知。”邓槐灵低低地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一想到总有些细节是他知道而我不知道的,我就感到嫉妒万分。”
“你看过我的记忆,已经够了解我了,现在还想完全掌控我,直到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被你预测到吗?”洛希不由得莞尔,抬手抚摸着邓槐灵的头发,毫不驯顺的发丝刺挠得手心有点痒,“太贪心了,槐灵。不过,如果这样能增加你的安全感,我愿意被你掌控。”
“我可以告诉你,我最喜欢的颜色是银色,不是那种深灰,是亮一点的银色。没有很喜欢的食物,硬要说的话,是‘在营地里和士兵们围着篝火聊天时喝的酒’。最喜欢的歌,也是唯一会唱的歌,是彼得罗夫军校的校歌。最喜欢的花是白色洋桔梗,最喜欢的人,你早就知道了。
“还有,我很少做噩梦,可是一旦做了噩梦,我会翻开手边的公文一直批阅到天亮。需要在大型会议上或广播里演讲的时候,我会把稿子里每句话开头的字母抄在手心,最终却往往是看着那些字母即兴发挥,心里紧张得要命……这些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只要我每天对你说几条关于我的知识,终有一天你对我的了解会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这能让你满意吗?”洛希在邓槐灵耳畔轻声细语,柔软的唇瓣有意无意地蹭过对方耳廓。
邓槐灵再也忍不住了,抓着洛希的肩膀抵在陈列柜前,倾身压了上去。这回洛希顺从地任由他动作,温情脉脉地配合他解开那身象征着二区最高权力的雪白军装纽扣,展露出大片细腻却伤痕累累的肌肤,交错的旧疤间散落着邓槐灵的吻痕。
这几天他们的身体已经磨合得异常合拍,洛希早就习惯了他粗暴的风格,熟练地勾着他的脖子粘了上来,小声提醒道:“办公室后面有我在行政中心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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