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189)

　　洛希被连珠炮似的发问堵得哑口无言：“……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些问题的？”

　　邓槐灵扑哧笑了：“在发觉Rosie的真实身份是你的那段日子，我曾经研究过这类命题，早就想清楚了，要是你愿意听的话，我还能问你一百个问题。所以我说‘你就是你’，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回答。”

　　洛希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消沉纠结时，邓槐灵也留意着他所关心的问题。而且，以对方粗放的性格，恐怕远远没有敏感到要思考哲学命题的程度，但是为了在某天向他传达“我已经慎重地考虑过了，仍然很喜欢你”的心意，邓槐灵便去查了资料。

　　“你身上有许多特质，跟仿生人时期一样。”邓槐灵的棕眸带了温存，注视着洛希，“都容易害羞，关心弱者，有时候狡猾，有时候张扬。”

　　“唯一的区别在于服从与不服从，或许拥有一个驯顺的仿生人是很舒心，可我并非罗伯特那类控制欲强的人。我希望我的爱人是完全独立的，你理当恣意地活着，哪怕和我争吵，也绝不要做我的奴隶。”

 

第150章 疤痕，2:12 pm

　　洛希感动地望进对方眼底，那双棕眸里罕见的柔软神色让他的心都要化了。他从来不敢询问邓槐灵在这件事上的看法，害怕揭开残酷的真相，却不知道对方原来是这么想的。

　　可邓槐灵说他和Rosie是一个人，不禁使他惶恐起来。他是手里沾满了鲜血的叛军领袖，而Rosie干净得像顶着雨珠和泥土重生的竹笋，两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我……根本没有他那么好，”洛希心虚道，他想起了那个被Rosie领进家门、看着邓槐灵和Rosie在床上亲热的梦境，“我不仅自私，还难相处，脾气又臭又冷，成天板着张脸。我也没有他漂亮，身上全是疤痕……”

　　没等他说完，邓槐灵就俯身吻住了他肩头一处狰狞的旧疤。在幻海系统里受伤不会留下疤痕，但这具躯体原有的伤疤依然会显示出来，洛希并不算长的人生中，已经参与过大大小小数百场战斗，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我刚才就想问，这是怎么来的？”邓槐灵呢喃地说，唇瓣吸吮摩擦着那道伤疤，用殷红的吻痕覆盖了它。

　　“肩上吗？”洛希轻喘了一声，声音温柔得像水，“东1边境，跟一伙走私毒贩搏斗。那时‘术’才刚刚建立，二区超过半数的区域被走私团伙控制，‘术’只能一边假意结交，一边剿灭那些势力。快要收网的时候，我分了神，被一个心怀怨恨的毒贩砍中一刀。”

　　“你曾经和他们成为了朋友么？”邓槐灵迟疑了一下，“会不会后悔？”

　　“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确切地说，我从不会因为悔恨停滞不前。”洛希说，“欺骗你，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破例，除此以外就没有了。”

　　邓槐灵用唇齿蹂躏着洛希从肩膀到胸前的皮肤，缓缓往下侵掠，直到这一片都泛起微红色：“那胸前这道呢？”

　　“罗伯特派来暗杀的仿生人。”洛希似乎有些抵抗不住对方的连续撩拨，手指轻推邓槐灵的肩膀，“子弹恰好从双肺之间穿了过去，但大家都吓得半死。你没看见当时杀手哭得像要出殡了，直到今天我还在用这件事嘲笑他。”

　　洛希笑了起来，腰腹不住震颤，邓槐灵却已吻上了他的侧腰，湿热的吻落在流畅光洁的腰线，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还有这里？看起来像是流弹或弹片。”

　　“这里有很多，你指的是哪个位置？”洛希低眸，指尖轻轻抚过邓槐灵印下的吻痕。灯光在凹凸不平的皮肤上蜂蜜般流淌，腰侧不仅有众多流弹擦过的痕迹，还有仿生人手术的微创疤痕，“让我想想……应该有一处是属于你的。”

　　“我的？”邓槐灵疑惑地问。

　　洛希思索了一会儿：“血色圣诞时受的伤，我记不清在哪里了，总之是其中一道。在悬浮摩托上抱着你躲避的时候，没计算好周围的气流，一枚流弹突破了风障，幸好速度不快，只是留下了道血痕。”

　　他不过随口提起，邓槐灵却仔细盯着他的侧腰看了很久，久到洛希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确实太不了解你的过往了。”邓槐灵摩挲着他的腰线，低声说，“甚至连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也有那么多细节是我未曾知晓的，使我很在意。”

　　“是你自己说，了解并不是爱情的前提。”洛希亲了下对方的发顶，“如果你想了解我，我可以慢慢地把每一道疤痕、每一处伤口的故事讲给你听，你也可以把你的童年，还有这十年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我很乐意做你的听众。”

　　邓槐灵的吻更深更重地滑过他的身体，那些陈年的旧疤滚烫得惊人，仿似要燃烧起来。“有件事我想请求你的许可，我从数据存储中心带回了Rose的人工智能，她还活着，而且能提供关于你过去的记忆数据。”邓槐灵喘息着说。

　　“Rose还活着？”洛希艰难地从情欲的沼泽挣扎出来，眼里闪过一丝欣喜，随即明白了对方在征询他的意见，“你想看我的记忆？”

　　“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为人处世一直坦诚，没什么需要瞒着你的……嗯……”洛希没忍住舒服到轻哼，他感到邓槐灵的吻正移向大腿内侧的疤痕，“还要……再来一次吗？”

　　“不做了。”邓槐灵说道，看着洛希委屈而失望、却又不敢说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凑过去亲吻那人的唇，“别多想，我只是怕自己停不下来，把一整天搭在这里。我准备立刻出发前往二区，比起虚拟的幻海系统，我还是想在现实中触摸到你。”

　　“你要来二区？”洛希犹豫片刻，这回没有说出阻拦的话，“罗伯特恐怕知道了我们拿到脑扉之锁的事，路上要当心。记得联系城里的分部，让他们护送你出来，这样比较稳妥。”

　　邓槐灵点点头，捋下无名指的黑戒，套在洛希手上：“我思来想去，脑扉之锁的这一半数据也应该交给你，要是在来的路上有个三长两……”

　　洛希用力咬住对方的唇瓣，阻止邓槐灵说下去：“小混蛋，口口声声让我别死，自己反而做好了赴死的打算，未免太自私了吧？”

　　“是我说错了。”邓槐灵轻笑着赔罪，“我的意思是万一……”

　　“没有万一！”洛希忽地醒悟过来，赶紧推搡着邓槐灵下床，“还是快点出发好了，省得夜长梦多，要不要我来接你？”

　　“我又不是幼稚园的孩子，还要家长接送。”邓槐灵扬唇，“最多一天半时间，二区见。”

　　“二区见。”洛希最后和邓槐灵拥抱了一下，贪恋地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气味。不知为何，那种孤寂的错觉又涌现出来，他站在河的对岸，天空遥远辽阔，河水泠泠地经过，浸没他的脚踝。

　　*

　　邓槐灵脱出幻海系统，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股脑地摘下电极，爬出金属球，第二件事是抓起墙角的背包，囫囵地把重要物品往里塞。

　　尽管现实世界的时间比幻海系统里慢得多，他和洛希并没有耽误多久，但留给他的逃亡时间也不充裕了。罗伯特·迪兰必定发现了失落之城的坍塌，这意味着脑扉之锁已经被人取得，而当时在天台上的除了罗伯特的轰炸机群，就只有他和洛希。

　　全城搜捕势在必行，逃过政府的爪牙是件极碰运气的事，邓槐灵没法信誓旦旦地向洛希保证，自己绝对能安全到达二区，因此把脑扉之锁的另一半交给了对方。

　　他展开墨镜戴上，正要出门，背后的全息投影仪突然亮起，白色衣裙的女孩好奇探头：“你要去干什么？”

　　“对，差点把你忘了。”邓槐灵喃喃自语，返身冲到罗拉借他的电脑前，把发着蓝光的存储条拔下来，扔进背包里，“带你去见洛希。”